119. 拜忏(第2 / 4页)
只是,眼下况行恭念着因自己当初添油添醋,一味撺掇,方才将秦樱古云渥凑成一对的过失,也只得瘪着嘴敛着眉腹内打鼓,无颜敢有半分明面上的招架。
“现下,茂儿不在了……我这当娘的,生老死葬,缓急无依了……”
这话将出,况行恭免不得身子又是一颤,口燥咽干。想她秦樱同销磨楼主只作了一载的露水夫妻,便横遭此祸,夫君独子于同一日撒手西归,教其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惹出个“不肖子弑父大逆不道,糊涂儿怨母人情不通”的伦常笑柄。若从根儿上论,况行恭着实难将自己从这前因后果里摘个清白干净,眼下自是免不得铁皮包脸,亦感无颜,一面埋怨罪过了自己,一面急欲寻个地缝入身。
“行恭……你且…且言上一句公道话——此回可真怪我……自食恶果?”
况行恭面皮稍紧,虚张声势般咳了一咳,一面摇着容欢欲止了小儿啼哭,一面挖空心思寻出些宽慰之辞。
言及此处,秦樱不见涕泪,反是扬眉哼笑,手一摊,便将容欢撒在一旁,再不多加看顾。
“我护贞洁,如护明珠。今我儿污我一心只贪床笫之欢,岂非屈杀亲娘,黯霭青天?祖先云上有灵,当知我夫亏古云渥万里江山,今其来债我,我焉有奈何?因我夫之过,惹天下崩乱、帝主蒙尘,累年悒悒,莫敢有忘,只求遭逢会遇,夫过妻偿;今既以我之明珠遗君,聊慰其心,怎不算得个取业生果、自行解脱?”
“尔等大德大智的祖宗们,且来将各中曲直评上一评,看我当称鄙贱毒妇,抑或受褒贤妻慈母?”
此言一落,秦樱妙目流转,自顾自施施然起了身,拎鸟笼子似的将趴在地上的容欢提将起来,纳入怀中,低眉正欲往其额顶印个香唇,却隐隐见身内小儿涎水喷溅,口齿开阖,似模似样地一个劲儿叫唤着“脏”。
秦樱面皮一垮,登时似为浓霜打过一般,失神半刻,手上也不知下了几分劲道,直将容欢扼得俏脸通红、两目发青,眼见着恐要夭亡当前,立时随了其祖其父并往西天,幸此时况行恭穴道得解,心急火燎赶至祠堂,这方自秦樱怀内将这初至世间不过一载的嗷嗷小儿救下,未见大祸酿成。
“我这人,你自明白,愚笨拙直,不通婉曲。事已至此,我便有甚说甚,话虽未必中听,却也是番道理。”
此言方出,秦樱目帘随即一低,面上形容,更见戚戚,定个片刻,索性由着自己缩成一堆,塘泥一般瘫在地上。
“之前我便劝你,但随了自家心意,同那销磨楼主成就一段好姻缘。一来,若世人知晓茂儿父亲当年所为,只会将你代夫赎罪之行传作佳话,岂敢诘责?其既肆意取了销磨楼主爱妻性命,现以自家娇妻偿还,尚是他造化了一桩稳赚的买卖;再来,拆的散的,本非天定姻缘,你同茂儿父亲义合则聚、义绝则离,道不同不谋,志不同不友,由此而来的怀抱琵琶上别船,岂非顺理成章,千自然万应当?至于,你同销磨楼主,郎有意而乐天知命,通情识礼,妾有心而未加放逸,几番峻拒,若不是天可怜见,促成美满,哪儿有这一双两好的天命良缘?”
“真若天定,怎教我今日大祸临头,白事迎门?”秦樱闻声,笑中带苦,挣扎着立起身来,然则面上颜色倒是好看了些许。
况行恭吞舌咬唇,一时倒也寻不出个合用的辞句应对,只得将两臂颠得快些,以为遮盖,更求容欢早早消停便好。
“你这……究竟…究竟是要作甚?”
秦樱闻声,愣在当场,似无知觉,任两臂呼的一声垂下,于身侧各自摆荡。隔个盏茶功夫,其鼻翼抖个两抖,终是同受了屈的娃娃一般扯着嗓子嚎啕起来。
“茂儿……我那十月怀胎、千苦万苦方才教养成人的亲亲儿子!你既去了,为母耽于尘世,还有何用?且绝了容氏门户,也省了孝衣麻服,容我自个儿扯条三尺白布盖面,随着撒手人寰便了……”呼喝一通,气短方顿,秦樱鼻生涕口冒涎,抬掌疾往面上囫囵抹了抹,全若油彩铺在脸上开了张;两目一阖,立时软着脚跌在地上。
“自小到大,我儿焉有号寒啼饥之时?为母竭心尽力,何尝教你饮过一口风露,行过半步坎坷?恨只恨不能时时将你袋在衣袖里,宝着惜着,寸步不离,避着日头,远着风浪……你怎就这般……这般解不出为娘心意?”
况行恭抱着容欢立在一旁,听得此言,心下哪儿有好滋味?顺势摇了摇眉,只于脑内怨道:若你能早些将茂儿当个七尺汉子而非三寸婴童,其又岂会这般性重心浅,经不住事儿,如疯如魔,自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