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见(第3 / 5页)
想到这儿,男孩儿叹了口气:“华联有周大福么?”他还是像当年“仰望”易欣那样下意识地仰头找眼前的两位姑娘,却发现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就是那个金店”,他自嘲地笑笑,在和两个跨世纪女性的谈话中无谓地补充着。
“你们中午打算干什么?”到了大门口的枕流看看另外两位,明知故问当然是隐含着别样的内涵。
“你干嘛我们就干嘛呗,”远航冲他扬扬头,很明显,刚才的绯闻遭遇还在持续发酵,至少她这样说时并没有征询那位同性的意见,便一并给“群发”了。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大的商场?”枕流虽然对吴教授家还算熟悉,但却对这一带新开发住宅区周边的柴米油盐还没有展开过深入调研:“你刚才好像说前天晚上是去华联买的洗衣粉?”他看着依然一脸灿烂的韵文,很快便有些后悔这是否会演变成为对远航的误击。
“是啊,从宿舍院前一个路口往右,”还好,苏韵文不是搞媒体语言学的,并没有借着话茬儿再对刚才的“男友门事件”进行后续报道。她挥手朝空中比划着,似乎在告诉路人她们学校“阔气”得可以在校外另置“别业”,当年王重阳扩招时不知全真派的宿舍够不够,总之现在被安排到两站地之外“单过”的大部分一年级硕士新生们很有一种刚进门就成了“二奶”般的隐隐作痛。
“想买什么?给我的见面礼?”这回,连“们”字也给一并瘦了身。看来,有男朋友可以挽着的那位就是不一样,陆远航显然很快意识到去商场(还是大的)和午饭档次高低恐怕并没有直接联系。
开学典礼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让大家见识一下日常工作时找不到人的众位领导是如此具体而鲜活地存在着,那个传说中主管教务的郑副院长的简历上居然说他是国内外四十七所大学的兼职教授,看着老人家听到这个数字时脸上谦虚的笑容,枕流开始有些明白这个学校为什么连垃圾都是学生自己清理了。
接着,是新生代表发言,韵文他们三个面面相觑,想不到辛苦考研的结果是刚开学就让一个不认识的仁兄给代了表。但且稍安毋躁,听上几句,大家就明白了其中的九九儿,原来,这个西服里裹着的“臭皮囊”是从本校刚“续弦”考上的博士哥哥,学的好像是语言规划,难怪一副官腔。他正在感激涕零老师们的“再造”之恩,可能是正式拍时难免有些紧张,大概原本计划用来挥舞的右手被话筒线绊住,只得临时改成了左手,看上去有点儿一顺儿。维特根斯坦认为,理想的语言该是令使用者无法作恶的那种,换句话说,如果你言不由衷,语法本身就会自动出现错误并将说谎者的不堪用心大白于天下。遗憾的是,这种“君子国普通话”至今没能被发现。
然后的内容更离谱,居然是上个年度各种教师奖项的颁发,实在不知道这究竟算搭车还是凑数,若非听到名单中的吴泓教授,枕流早就想有所义举了。他百无聊赖地看了看身旁还是魂不守舍的陆远航,想起刚才关于那个神秘男子的谈话:“哎,”小胖子动了动胳膊:“怎么觉得你和‘他’的事情有些怪怪的啊?”枕流深知,越是说得直接,就越能显得近乎。
远航这次显得镇定了不少:“没有,韵文嘴真快,”她往男孩儿的另一侧看看,确定没被别人听到,“回头再跟你说。”不经意间,点炮的小苏同学成了炮架子,倒成就了在后的黄雀。
枕流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你这个事儿啊……不顺!”他故弄玄虚,可人家就是不上钩,只好自己打圆场:“你知道为什么不顺么?”其实全是瞎子算命两头堵。
“这个……”他有些深意地笑笑:“也以后再说吧”,逻辑重音所在自然是“也”字。枕流朝传说中的洗衣粉策源地那边望望,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女孩儿的轮廓。
她就是易欣,可能算得上徐枕流最接近女朋友传统外延的“那朵花”。说起来,二人倒颇有些渊源,因为小易的父亲老易曾经是院报副刊主编的缘故,她和枕流从“郎骑竹马”到“狗骑兔子”的各个历史时期中始终有所纠葛。虽然两人小学同班时易主编就“半下海”到一家大型国企、并晋升为易总,但这株无心插柳在油墨和纸张发潮所精心构成的混合型书香中却似乎有要破茧成蝶的趋势,也许说到现在为止还仅仅是一种可能会格外确切些。
其实他们更像是在被温柔地包办着。事实上,从小学起易欣的各项指标都比枕流飘红,且不说当这个从小连两级台阶都不敢往下跳的胖子还在为体育课考单杠不让搬梯子烦恼时人家姑娘就已经一身短打扮参加区运会了,即使是他基本可以为之自豪的文化课也始终生活在这位才女的一人之下。但易欣那后来也官至院报副主笔、和老公共同构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所有制的妈妈,却偏偏看好这个基本不敢打架的怂小子;当然,这也完全有可能是因为往上看实在空空如也之后才拿他这个“等而下之”来充数的。毕竟,为了王朝的未来,女皇也得结婚啊。
其实,这种现象的产生绝非偶然:一个多世纪以来的女权运动使得两性在能力与气质上的差异越来越小,可择偶中的所谓“阳刚阴柔”尺度却并未随之改变;于是乎,日益力不从心的老爷们儿只好退而求其次:处长找科长、县长找乡长……如此“田忌赛马”的结果可想而知,最强势的女中豪杰和最弱势的“秀才遇见兵”都配不上对儿,“花木兰”也就只好嫁给“武大郎”了。这一点,当初的帝国主义列强早就旁观者清过,否则,也不会只骂“东亚病‘夫’”,而没有“夫”唱“妇”随了,可见人家的逻辑学决不是只为装点门面的。
这下可苦了枕流同学,虽然现如今已经一米八还能挂点儿零,但也是长到初中毕业才勉强和偏偏什么都能全面发展的易姑娘平起平坐,弄得他至今梦见两人的“好事儿”时还基本是仰着头、踮着脚、一通紧够。甭管是不是装的,总之别的女孩儿大都能像陆远航那类小鸟般“作依人状”,可易欣当年头一次“含羞带臊”地牵着枕流衣角时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溜狗。啥也不说了,眼泪哗哗的。截止记者发稿时为止,生日小半年的徐枕流似乎还没有翻身的指望。
“为什么?”远航看着前排的椅子背,像是在对付,又像是很认真的样子。
“你这个名字不好,”枕流等着女孩儿主动垂询,至少也该有附和,遗憾的是他还得自己继续“单口”下去:“陆—远—航,在陆地上怎么能远航呢?这是……”他勉强卖了一下关子:“缘木求鱼啊。”
沉默。
“缘木求鱼……”枕流似乎隐约听到身边这个身材瘦削的女孩儿在喃喃自语……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但会议却正相反,无价值的那些总是相似的,而有价值的才可能各具特色。今天这个“典礼”大概是“典型学院派见面礼”的缩写,如同现在的很多饭局,坐着吃的比站着伺候的还累。当《歌唱祖国》的旋律响起,众位领导互相寒暄着“辛苦”,并在事先已经被精心录好、而疑似歌曲一部分的掌声中退场时,枕流他们才意识到,这半个宝贵的故都秋日已经像郁达夫所说的那样“格外清、格外静、格外悲凉”地被双手奉上了。下午还有各班的见面会,看来,现在的官僚主义越发自知之明起来,头头儿们也知道该把没用的事情压缩打包到一天当中,以便挤出充分的业余时间去“桃红柳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