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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卡拉(第1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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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枕流愈发觉得自己有时谈话几乎可以不过脑子:“您不还是在学校里么,和孩子在一起的人不会变老。”如果换个对象,他一定不会失去这个唱赞美诗的大好机会。但此时,望着身边那个记忆中永远慢条斯理地站在讲台正中娓娓道来的端庄,实在不忍心去打破这份清凉和宁静。

近些年来,不少大型城市都在鼓励差不离算是富起来的人民群众多使用公共交通工具,比如金山上的北京,或许可以被理解为那些私家车工业大亨们吃撑着之后的一种微不足道的忏悔。可问题是,把刚嚼完肯德基健康早餐的西服革履们装进那些为了咱绿色奥运的国际承诺只得不断尾随欧三、欧四标准而已经变得越发苗条、甚至连售票员自己都挤上不去的公交车,实在有点儿滑稽。说穿了,城市基础建设的屁股还远远没有擦干净。其实这笔帐还是大锅饭那个时代欠下的,单位办社会,出这个门进那个门,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怎么做过汽车。当然,马恩列斯的追随者们红透半边地球、且不是修正主义那种挟天子以令诸侯般挂羊头卖狗肉的时代在地平线的尽头已经快要看不究竟了,似乎也没有任何要卷土重来的迹象,北京城那些红色记忆变得愈发具有历史考古的价值。新世纪的今天,像语言研究院这种“小楼一统”已经越来越像是被时光车轮遗忘的活化石,鲁迅先生说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照此逻辑,霓虹灯下的破旧书桌又该算作什么呢?

不过,能在这类事业单位浑浑噩噩地混上一辈子也未尝不算种幸运,尤其在如今朝不保夕的大环境中,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削尖脑袋去争夺“饿不死、也撑不着”的“铁饭碗”了。据说八宝山殡仪馆对面的某地产项目在焚化炉的猎猎浓烟中开盘销售时,曾火爆到没有熟人都拿不着号儿的地步,这也许就是“和谐”的初级阶段吧,比起他们,能在单位“隔壁”分得个两室一厅的确不赖。

无论怎么说,从家属楼通向研究生院大门那不出百米的“骐骥一跃”对于此刻的徐枕流来说,确实是太短了。他本以为吴雨会愿意在这个风起却躁动的夜晚,到她当年读研时曾经战斗过的“革命旧址”去瞻仰凭吊一番,至少也该去数数它那似乎从未挪动过的脚步,十一月的落叶虽然被全球变暖拖住了后腿,但依然忠实地记录下校园林荫道上的每一缕脉动。

其实,这白璧微瑕对于如今的很多年轻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遗憾,说白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什么会这样呢?和咱们党指挥的枪没有去武力保卫南中国海权益一样,不是不能,人家不想;更准确些说来,是那“一切以事业为重”的项姑爷不想,自从升任处长之后,这位曾经“很听话”的东床快婿也不再把岳母大人的指示奉若金科玉律了。为了让咱伟大的社会主义事业后继有人,彭老师真是连越俎代庖的心都有了,可要命的是,唯独这个勾当非得由当事人亲自出庭不可,任凭你再高明的隔山打牛,还就是使不上劲。

随着时间的推移,癣疥之疾渐渐转变成了心腹大患,彭教授处心积虑的暗示早就改为了彻底摊牌,正如“恼羞成怒”这个词汇想要告诉我们的,赤膊上阵永远是黔驴技穷的先兆。女人想用孩子来拴住男人,但结果却往往是作茧自缚,前车之鉴当然足以满目疮痍,可到头来还要前仆后继,没办法,和飞蛾扑火一样,都是本性使然。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也不是吴雨自己能说了算的,其实两人那和谐的小世界早就可以成果斐然,可女人基因中便已经注定的母性,在现如今的社会潮流中早已变得并不那么顺理成章。偏偏这个新版小吴充分继承了父亲那蒲苇韧如丝的性格,从来就不懂得为自己的“我本将心”去“奈何明月”,想等她主动站出来维权,黄花菜都凉三遍了。一边有丈夫的冠冕堂皇,一边有母亲的理所当然,真不知何处是归程。

“导师有没有安排你帮着所里做点儿什么?”那天晚上,吴雨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当家老旦那渐行渐近的紧逼盯人,听枕流在屋外说要去教室把瞻前顾后间落下的外套拿回来,便如蒙大赦般借故一同逃将出来。

“没有,她去南京开会了,可能得有一阵儿才能回来,”徐枕流当然很喜欢和小吴老师在晚风中漫步,这还是搬过来两三个月中的头一次。

人们常说爱情是个永恒的话题,但究竟能海枯石烂到什么程度,其实谁也不敢妄下结论;但有一点倒是还比较肯定,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咱们都得和它一道“痛并快乐着”。/Www。QΒ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是非曲折,无外乎两种原因,或者深奥,或者多变;相对而言,爱情大概属于后者。

现如今的年轻人恐怕很难接受去和可能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异性厮守终生,即便只是一种假设,就像过去的男男女女无法想象半路夫妻带着各自的亲生骨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更不可能拍成情景喜剧在全国范围内“惑乱人伦”,还一演就是四部。同样,如果这个道理可以成立的话,我们今天的婚姻介绍所在几十年后也许就会归扫黄办统一管理了。

曾几何时,中国人的(当然是大陆上的)一切,都与至少“几代人,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之后才能实现的**理想息息相关,当然,爱情也不能自己偷偷收着,也得拿出来一并冠冕堂皇。很多人可能会条件反射地想到那些逼着文工团小姑娘嫁给师长旅长之类的“经典战例”,咱们**人不是清教徒,也有七情六欲,自然难免会有一些工作上的“偏差和失误”,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干什么?

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究竟是凤毛麟角还是司空见惯,至少当时的爱情与革命相生相伴是不争的事实,比如《青春之歌》里的“喜新厌旧”看起来就很气壮山河嘛。反动派不全是老弱病残,朱时茂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有可能叛变革命,连温情脉脉的面纱也懒得置办,你把封资修想得也太单纯了。

追忆当年,现如今仍然风度翩翩的彭咏教授,在五十年代才子云集的北师大校园里可是个众里寻她的焦点人物,江左少女那招牌式的小鸟依人自不必说,再加上书香门第里多少代人沉淀下的恬静气质,总而言之,供她挑选的范围基本上可以说是扒拉脑袋就算一个。可乱云飞渡的结果却是,一贯名不见经传、上下左右怎么数都位居中游的吴泓“同学”却大浪淘沙始见金。究其原因,似乎有些让人哭笑不得,那时候,太积极的叫资产阶级情调,太深沉的算封建主义残余,学养过人属于成名成家思想,政治突出怕有投机革命倾向,这么沧海横流下来,发现还是距离产生美,中庸哲学置之四海而皆准。

“是么?我本来还说要找找她呢。”吴雨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活动活动那有些木讷的头部,发现今天的夜空似乎只有一明一暗的两颗孤星悬在前路的尽头。北京市近年来反复叫嚣的“蓝天计划”,在奥运事到临头时的连日阴霾后,似乎也变得默不作声了。

“您认识她?”枕流倒是没想到,赵冉这位不久前才从大洋彼岸载誉归来的“老瓶装新酒”,居然还如此“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啊……是”,她似乎刚刚回过神来:“原先……认识。”

小吴老师是那种危险系数很高的calflover(指让孩子产生倾慕的成年异性),多年过去,青春期所有的浑浑噩噩,非但没有烟消云散,反而被时间沉淀得清清楚楚:“您……”枕流真想别向这对朦胧的凝眸使用敬词,可从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女时就已经养成的定位却早驾轻就熟得无可奈何:“有继续读博士的打算么?”开口之后,才意识到那个都到了嘴边的话题恐怕论不到自己过问,只能仓促间拆东墙补西墙。

吴雨长出一口气,对于内敛的人来说,这可以已经算得上是种感叹了:“还是读书那会儿好,觉得……”她笑笑,摇了摇头,但似乎并不是对刚刚那个问题的回答。

事实证明,彭老师果然慧眼,当历次运动把天之骄子报废、改革大潮让滥竽充数现行之后,长短大小正合适的“小吴”便顺理成章地晋升为“吴老”,就像天上难免会有某颗幸运星最接近我们头顶一样,人间的学者之中也总是要诞生个把泰斗的。事实证明,留得青山在,还就真是不怕没柴烧。当然,任何机遇与运气都是以实力为前提,道理很简单,点儿正的也不止你一个,“pk”会在适当时候成为一道必答题。

弗洛伊德认为在每个人产生意识的初期,要经历所谓的“镜像阶段”,在这个时期里,孩子通过对周围成年人的观察(通常是父母),来逐渐确立行为准则与实现自我认识。正如所有没死过的人谁也不能肯定关于地狱、阎罗以及鬼门关的传说究竟真假几何一样(至少从逻辑上来讲是这样,当然,政治宣传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同理,到底咱们在襁褓中是如何学会做人,现在大概也没有人能记得了。所以说,到现在为止,弗爷讲的这套能且只能是一家之言。但那个相反命题的答案却基本可以肯定,也就是,父母往往希望孩子能按照自己的设计蓝图长大成*人。

事实上,尽管同样劳碌,而且也得以寿终正寝地混到正高级职称,但彭教授对那唯一一颗掌上明珠的“拔苗助长”却始终没有停止过。本着客观公正的奥林匹克精神来评价,迄今为止,吴雨也基本实现了当初那张图纸上的种种勾画与设想,硕士学历加上语文学科带头人,一个三十来岁的美丽少*妇还能奢望些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爱,分别以得到和失去为最终目的,而父母之爱便是后者的典型代表。当年苏联那个要命的私有化进程之所以惨不忍睹,说到底就是撒手不管的恶果;彭教授肯定没这么冲动,在女儿即将离开自己老巢的时候,早就已经精心地为她选好了“下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项姑爷的平步青云充分证明了老人家的慧眼独具,在八面玲珑中积极上进,这种品质可以等闲古今中外的一切虎穴龙潭。

西谚说:“everydoghashisday(人总有出头之日)”,可这一天等来的倒不见得是好事儿。彭妈妈虽不能说是机关算尽,但也把谋事在人发挥到了极限,可当所有的种种都各就各位之后,大家猛然发现,最后的美中不足却让一切变得晚节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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