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大秦的慈善团体(第3 / 4页)
酒筵不丰盛,甚至可以说是很节俭。墨家钜子蒲溪子和一众作陪墨者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似乎难得吃上这么一顿“丰盛”的饭菜。韩非尝了几口小菜,然后便抱着一爵甘醪浅浅品尝,自始至终就没有再加满。宝鼎举箸踌躇,感觉难以下咽,即便是甘醪,吃到嘴里也有一股难闻的怪味。好在他前世也是苦人家出身,今世虽锦衣玉食,但时日尚短,远不能与那些从娘肚子出来就含着金钥匙的贵族相比,所以他面带笑容,勉为其难地强迫自己“狼吞虎咽”。
他自从来到这个时代,除了在代北受了点苦以外,就再也没有尝过“饥寒交迫”的滋味,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庶民贫贱生活如何,也不知道他们的衣食住行是不是可以勉强维持生存。咸阳是个大都市,宝鼎接触不到这个都市的最底层,更不要说去接触乡村的农夫了,他全副身心都放在权力博弈上,放在拯救帝国的大事业上,他已经忘却了这个时代的最底层,如果不是他的灵魂里装满了前世的记忆,他恐怕真的就此告别了支撑起整个中土王国的庶民阶层。
他的身份太尊贵,地位太高,他高高在上,眼里只有日月星辰,对他而言,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和脚下的草芥蚁蝼其实没什么区别。
这一刻,当他咀嚼着嘴里苦涩的菜肴,当他吞咽着粗糠一般的黍稷,他蓦然发现,自己的梦醒了,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座拥挤的都市,他仿佛看到自己正在为生存而奋力挣扎的身影,仿佛又看到自己蹲在街角狼吞虎咽地吃着五块钱的盒饭,而几十层的高楼就在身后,上百万的豪华轿车正从眼前驶过,但这一切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自己除了拥有正在破灭的理想外,就只有手上这份已经见底的盒饭。
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突然从心底涌出,霎时袭遍了全身。宝鼎情难自禁,眼圈蓦然红了,泪水不可遏止地冲了出来。宝鼎放下竹箸,以手掩面,任由泪水倾泻而下。
宝鼎对墨家和鼓角楼闻名已久,却是第一次登门。站在这座声名显赫的大府前,他不禁扪心自问,我在咸阳都忙了些什么?竟然直到现在才过府拜访,这还是因为韩非师傅的命令,把自己硬拽来的,否则还不知猴年马月跑来看一看。这让他想起了前世的大都市,人人都为生存而忙,没日没夜,至于都市里的名胜古迹,则是旅游者的最爱,与生活在都市里的芸芸众生们却是两个世界。我在咸阳忙得团团转,连读书的时间都少了,更不要说跑来拜访鼓角楼了。
正感叹间,一群人从府内匆匆迎出,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们的服饰,个个衣着朴素,朴素得让人以为他们是闾左贫贱。
当前一人鹤发童颜,精神矍烁,头插一支木簪,黑色粗布袍上打着几块显眼的补丁,脚上一双玄色布屦(ju)更是破旧不堪。
韩非脚下稍稍加快,两人相距数步时便开始见礼,恭敬而繁琐,一套套的连说带比划,标准的古周礼仪。
宝鼎拖后两步,目光从这位白发老者身上移向他身后人群,其中有三位老者,有五位中年人,估计都是墨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群墨者面向韩非,微微躬身,神态非常恭敬。
韩非黯然低叹,不再掩饰,把手中的酒爵放到了食案上。
蒲溪子和一众墨者面面相觑,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色,随即中止了筵席。
宝鼎积压在心中的痛苦情绪随着泪水而宣泄。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他控制不住。
他从走进大堂开始,便知道自己其实才是今天筵席的主角。墨家钜子蒲溪子和韩非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他们请韩非帮忙,把自己请到鼓角楼,目的无非是拉近彼此的关系,看看能不能给墨家带来利益。墨家的目的达到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泪水给了他们一个清晰的讯息,自己被他们感动了,接下来墨家钜子肯定要说出真实意图了。
宝鼎对墨家学说还是有所了解。墨家学说在中国历史上有重要地位,凡是喜欢历史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墨家的学术思想,比如“兼爱”,也就是后世的“博爱”思想;比如“非攻”,也就是“反战”思想;比如“节用”,提倡节俭反对浪费奢侈。墨家从建立之初就有一套严密的组织系统,墨者不但要遵从严厉的规则、艰苦的训练,还需要具备高尚的道德情操,所以真正的墨者很少,这也是导致墨家衰落的一个重要原因。
礼毕。韩非侧身,虚手相请。宝鼎上前二步,站在韩非身边。
“这位是钜子。”韩非介绍道。
宝鼎恭敬施礼。蒲溪子恭敬致礼。看得出来,他对宝鼎很尊重,并没有因为年纪学识等原因而有怠慢之处。
旋即蒲溪子为韩非和公子宝鼎介绍自己的师兄弟、弟子和门客。这些人的态度更是谦恭,尤其对公子宝鼎,更是露出一股敬畏之色。这人狠不狠不在于力气大小,年纪大小,而在于他杀了多少人,是怎么杀的。宝鼎小小年纪,杀人如麻,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这种人谁不怕?
彼此寒暄一番。蒲溪子请两位贵胄公子进府。韩非当仁不让,率先入内。宝鼎与蒲溪子谦让一番,相携入内,但宝鼎错后了半步。这个小小的细节让蒲溪子和一众墨者对宝鼎即刻生出了几分好感。谦恭知礼的人即使嗜血好杀,本性也不会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