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 第二十七回 滇海有人闻鬼哭 棘门此外尽儿嬉(第2 / 9页)
郑府一名伴当向徐天川道:“喂,老头儿,你们几个挤一挤,让几张桌子出来。”
高彦超哈哈大笑,说道:“小兄弟尊姓大名?凭什么说这等大话?”韦小宝道:“我名叫韦小宝。”高彦超“啊哟”一声,抱拳行礼,躬身说道:“原来是小白龙韦英雄,你杀死满洲第一勇士鳌拜,天下扬名,我们好生仰慕,今日拜见尊范,实是三生有幸。”樊纲等一齐恭谨行礼。韦小宝抱拳还礼,道:“不敢当。”
那面店甚是窄小,天地会群雄分坐六桌,再加上阿珂等三人坐了一桌,已无空桌。
那边桌上郑克塽兴高采烈,大声道:“师太,昨晚会中,众家英雄推举我做福建省的盟主。大家商议大事,直谈到天亮。我到客店中一找,你们已经走了,一路追来,幸喜在这里遇上。”九难道:“恭喜郑公子。不过这等机密大事,别在大庭广众之间提起。”郑克塽道:“是。好在这里也没旁人,那些乡下粗人听了也不懂的。”原来天地会群雄都作了乡农打扮,一个个赤了双足,有的还提着锄头钉耙。昨晚会中人多,郑克塽却不认得。
韦小宝道:“好,好,别哭,我来想法子。不过我刚才提的条款,你可不能赖。”
韦小宝又低声道:“咱们只当从没见过面,徐三哥,你去跟大家说说。”徐天川站起身来,走到李力世一席上,低声道:“本堂韦香主驾到,要大伙儿装作素不相识。”李力世等头也不回,自顾喝酒吃菜,心下均自欣喜,片刻之间,每一桌都通知到了。
阿珂道:“你快救了他再说。”韦小宝知她只是随口敷衍,真要她答允嫁给自己,那是无论如何不肯的,说道:“我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后你可不得再欺侮我。”
韦小宝道:“郑公子一到,你就不喜欢我坐在一起,又要说见到我便吃不下面,那也不相干。”走到徐天川身旁坐下,低声道:“大家别认我。”徐天川等一见,都又惊又喜。这些人个个都是老江湖,机警万分,一听他这么说,立时会意,谁都不动声色。
韦小宝道:“我看咱们非得杀杀他的气势不可,否则大事不妙。”
韦小宝看得高兴之极,拍手大笑,突然后脑秃的一声响,给阿珂用手指节重重打了个爆栗。他一惊回头。阿珂惊怒交集,急道:“他们绑了他去啦,你⋯⋯你快去救人!”
群雄一齐摇头,会中这等机密如此泄漏出去,要是落入朝廷鹰爪耳中,天地会兄弟人人有性命之忧。眼见郑克塽神色轻浮,所带的伴当飞扬跋扈,这那里还有假的?何况刚才便听到他在对一个妇人大谈昨晚“杀龟大会”中之事,得意洋洋的自称当了福建省盟主。
韦小宝道:“他们跟郑公子又没冤仇,师父说不过是开开玩笑,你何必着急?”阿珂道:“不,不是的,他们绑了他去,要勒索一百万两银子。”韦小宝道:“郑公子家里银子多得很,三百万、四百万也出得起,一百万两银子打什么紧?”
韦小宝知道群雄不肯得罪了延平王府的人,何况这小子是王爷的儿子,若非大肆挑拨,难以激得他们动手,眼见众人恼怒,心下暗暗欢喜,脸上却深有忧色,说道:“这小子胡说八道,本来也不打紧。只是他一路上招摇,说了咱们会中的许多机密大事,逢人便说切口,什么‘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自称是坐在红花亭顶上的,总舵主烧六炷香,他自己便烧七炷香。听的人不懂,他就详细解说⋯⋯”
阿珂道:“是,是!快去,快去!”说这话时,眼光没向他带上一眼,只瞧着远处的郑克塽,但见他双手已遭反绑,给人抱上了马背,转眼便会给带走,情急之下,伸手在韦小宝背上推了推。韦小宝心中骂道:“他奶奶的,老子遇到的美貌妞儿,总是求我去救她心上人。老子这冤大头可做得熟手之极,只怕‘冤大头功’也练得登峰造极了。”
这时郑克塽已在九难的桌旁坐下。阿珂向韦小宝瞪了一眼,说道:“当面撒谎!又说郑公子带了四个什么女侠⋯⋯”
他快步奔出,叫道:“喂,喂,伏牛山的众位大王老兄,在下有话说。”
昨晚“杀龟大会”之中,郑克塽身穿明朝服色,人人注目,徐天川等都认得他,天地会是延平郡王的部属,原有让座之意,只是这伴当言语甚为无礼,众人一听,都心头有气。玄贞道人骂道:“他妈的,什么东西?”李力世使个眼色,低声道:“大家自己人,别跟他一般见识,让个座位无妨。”当下徐天川、关安基、高彦超、樊纲四人站起身来,坐到风际中一桌上去,让了一张桌子出来。
群雄早就在等他挺身而出,当下都转过身来。高彦超道:“小兄弟,你有什么话说?”韦小宝道:“你们干么要抓他?”高彦超道:“我们山寨里兄弟众多,缺了粮草,今日将他暂行扣押,要向他爹爹借一百万两银子。”韦小宝道:“一百万两银子,那是小事一件,我借给你们便是。”
阿珂右足在地下重重一顿,说道:“唉,你不生眼睛么?他⋯⋯他给这些强盗整得死去活来。”韦小宝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我救他,这也不难,你得答允做我老婆。”
韦小宝又道:“他还说了好多阴损咱们青木堂尹香主的坏话。旁人说尹香主早归天了,这小子说:‘是啊,这姓尹的武艺低微,人头儿又次,我早知是个短命鬼⋯⋯’”关安基怒极,举掌往桌上重重拍落,徐天川手快,一把抓住他手腕。
阿珂怒道:“胡说!”远远望去,见郑克塽给人接住后不再抛掷,听得有人叫道:“喂,你们快回去拿银子,到伏牛山来赎人。我们不会伤害这小子性命,每天只打他三百大板。银子早到一天,他就少挨三百下,迟到十天,多吃三千板。”阿珂拉住韦小宝的手,急道:“你听,你听,他们每天要打他三百板,这里去台湾路途遥远,一个月也不能来回。”
韦小宝低头吃面,低声说道:“这家伙嚣张得很,这几天在河间府到处吹牛,说咱们天地会是他台湾延平王府的下属,说总舵主见了他,恭恭敬敬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又说咱们什么堂的香主蔡老哥,从前是他爷爷的马夫,什么堂的香主李老哥,又是给他爷爷倒便壶的⋯⋯”关安基怒道:“那有这等事!蔡香主、李香主虽曾在国姓爷部下,都是上阵打仗的军官⋯⋯”徐天川低声道:“关夫子,小声些。”关安基点点头。
韦小宝道:“每天三百板,就算两个月罢,两个月六十天,三六一十八,也不过一千八百板⋯⋯”阿珂道:“唉,不是的,是一万八千板,你这人真是⋯⋯”韦小宝笑道:“我算数不行。这一万八千板打下来,他的‘屁股功’可练得登峰造极了。”阿珂怒极,将他手掌一摔,道:“我再也不睬你了。”又气又急,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