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 附录 康熙朝的机密奏摺(第2 / 3页)
康熙朱批:“凡尔所奏,不过密摺奏闻之事,比不得地方官。今将尔家人一并宽免了罢。外人听见,亦不甚好。”
值得注意的,还不在康熙的宽大,而是他的基本心态:皇帝认为派人暗访密奏,是一件不光采、不名誉的事;不是堂堂正正的办事,不是光明正大的作风,无论如何不能让旁人知道。康熙批覆密摺,从来不假别人之手,一度右手有病,不能书写,勉强用左手批覆。在今日世界,各国统治者派遣探子私访密奏,却众所公认是理所当然,可说是政治上的极大堕落。这种对“特务工作”的价值观念,是政治清明或腐败的一种明显分野。武则天滥使特务、秦桧多用特务、明末特务横行,后世多认为是朝政衰败的明证;后人为了要增加对雍正皇帝的反感,制造了他任用“血滴子”杀人特务的传说。
康熙四十八年七月初六,李煦在请安摺子之中,又附奏江南提督张云翼病故的讯息。向皇帝请安,是“恭祝万岁爷万福金安”,该当大吉大利才是,死亡的消息必须另摺奏报,决不可混在一起,否则有咒诅皇帝死亡的含义。李煦这奏摺犯了基本的忌讳,十分胡涂。奏摺中说:“恭请万岁万安。窃提督江南全省军务臣张云翼,于康熙四十八年六月十八日,病患腰痈,医治不痊,于七月初三日巳时身故,年五十八岁,理合奏闻。苏州六月晴雨册进呈,伏乞圣鉴。”
康熙见了这大不吉利的奏摺,自然很不高兴,但申斥的语气中还是带了几分幽默。朱批:“请安摺子,不该与此事一起混写,甚属不敬。尔之识几个臭字,不知那去了?”
李煦见到御批,自然吓得魂飞魄散,忙上奏谢罪,痛自忏悔。康熙批:“知道了。”
康熙批语:“此奏帖甚好,深得大臣体,朕已明白了。”
奏帖的主要内容,是说“满大人”有冤枉犯人的情况,“汉大人”则力为开脱。这案子后来如何结案不明,相信康熙会有较宽大的裁定。值得注意的是,满洲官员传统上虽较有权势,但康熙并未偏袒满官。同时又可看到,当时处人死刑十分郑重,不能由有权势的大臣一言而决。
王鸿绪的密奏中偶然也有若干无关紧要的小事,今日读来,颇有兴味:
有一个奏摺是长篇奏告马政的,最后一段却说:“⋯⋯李秀、殷德布二人,不知何人传信与他,说皇上在外说他是大光棍,李秀、殷德布甚是惊慌等语。此后臣所陈密摺,伏乞皇上仍于密封套上,御批一‘封’字,以防人偷看泄漏之弊⋯⋯”(康熙批:知道了。)
有一个长篇密摺奏告主考官、副主考是否有弊,最后一段说:“又宋荦幼子宋筠系举人,于十一月廿一日到京会试,向人言:其父向年有晕病,隔久方一发,惟今年武场中晕一次,及到扬州,复发一次,比以前紧些,然幸而晕醒,仍可办事,今奉新恩,将来交印之后即可来京等语⋯⋯”(康熙批:知道了。)宋荦本为江宁巡抚,新升吏部尚书,办事能干,康熙关心他的健康。
康熙五十一年七月,江宁织造曹寅(曹雪芹的祖父)奉命到扬州办理刻印《佩文韵府》事宜,染上疟疾,病势甚重。李煦前往探病,曹寅请他上奏,向康熙讨药。
康熙得奏之后,立即朱批:“尔奏得好。今欲赐治疟疾的药,恐迟延,所以赐驿马星夜赶去。但疟疾若未转泄痢,还无妨。若转了病,此药用不得。南方庸医,每每用补济(剂),而伤人者不计其数,须要小心。曹寅元(原)肯吃人参,今得此病,亦是人参中来的。金鸡拏(即奎宁,原文用满文)专治疟疾。用二钱,末。酒调服。若轻了些,再吃一服,必要住的。住后或一钱,或八分。连吃二服,可以出根。若不是疟疾,此药用不得,须要认真。万嘱,万嘱,万嘱,万嘱!”
有一个密摺奏告一个官员有罪充军,解差向他讨赏,每人要银子十两,那官员不给,反加辱骂。一天晚上,那官员忽被人绑缚,所有银两尽被取去。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王鸿绪一样的密摺奏闻。
李煦的奏摺
李煦是康熙的亲信,任苏州织造达三十年之久。李煦的妹夫曹寅任江宁织造二十余年,曹寅就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祖父。李煦、曹寅,以及杭州织造孙文成三人,都不断向康熙呈递密摺,奏报江南地方上的情形。其中极大部分是关于雨水、收成、米价、疫病、民情、官吏声誉等等。当时没有报纸,康熙主要从这些奏摺中得知各地实情。
康熙三十二年夏,淮徐及江南地区天旱,六月中降雨,李煦奏报收成及米价。康熙批:“五月间闻得淮徐以南时旸舛候,夏泽愆期,民心慌慌,两浙尤甚。朕夙夜焦思,寝食不安,但有南来者,必问详细,闻尔所奏,少解宵旰之劳。秋收之后,还写奏帖奏来。”
四十七年正月十九日,李煦有这样一个奏摺:“恭请万岁万安。窃臣于去年十二月初七日,风闻太仓盗案,一面遣人细访,一面即缮摺,并同无节竹子,差家人王可成齎捧进呈。今正月十七日,王可成回扬,据称:‘无节竹子同奏摺俱已进了,摺子不曾发出。’臣煦闻言惊惧。伏思凡有摺子,皆蒙御批发下,即有未奉批示,而原摺必蒙赐发。今称不曾发出,臣心甚为惊疑。再四严刑拷讯,方云:‘摺子藏在袋内,黑夜赶路,拴缚不紧,连袋遗失德州路上,无处寻觅。又因竹子紧要,不敢迟误,小的到京,蒙眬将竹子送收,混说没有摺子,这是实情。’等语。臣煦随将王可成严行锁拷,候旨发落。但臣用人不当,以致遗误,惊恐惶惧,罪实无辞,求万岁即赐处分。兹谨将原摺再缮写补奏,伏乞圣鉴。臣煦临奏不胜战栗待罪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