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多磨(第1 / 9页)
狄青压住了困惑,跟王惟一到了一间楼阁前。阁中厅堂上,正坐着一人,面容忠厚,呆望眼前的茶杯,眉头紧锁。听有脚步声传来,抬头望过来,见是狄青,愁眉尽展,起身迎过来道:“狄青,究竟怎么回事?”
那人容颜苍老,声音嘶哑低沉中带着神秘的力量,正是唃厮啰手下的第一神僧——善无畏!
唃厮啰笑笑,感慨道:“以势交者,势倾则绝。以利交者,利穷则散!唯有以真心相处,方是永久之道。元昊击不败我,故施展怀柔手段,几次要和我们联手并吞大宋。但以势称雄,终究势败一日,因此我根本不会和他联手,只要静待他失势就好。大宋目光短浅,以利交人,无论对契丹还是夏国,均想以利求和,殊不知贪欲无穷。大宋文臣安逸骄奢太久,只图享乐,缺乏进取之心,迟早会因利而和,因利而辱!我本对和宋结盟已没多少希望,但这次再次和宋廷示好,只为一个狄青。但狄青能否左右赵祯的主意,赵祯能否有决心对抗沉疴多年的傲慢与成见,均是在未知之数。我为求藏人平安多福,只要斡旋其中即可,倒也不用大动干戈,若能真如狄青所言,攻取沙州,完成我的一个心愿,实为上上之策。但我只怕……宋天子优柔寡断,这次联盟,终究还如镜花水月罢了。”
善无畏双手结印,语调幽沉道:“佛子,你虽将狄青关在绝境。但你早知道,飞鹰会返回来,是不是?因此你根本对承天寺不加防备,显然就是想借飞鹰救出狄青,这样一来,你日后对旁人也能有个交代?”
说罢幽幽一叹,望向殿外。
唃厮啰轻声道:“你难道忘记了,我们将他关在密室中,就是在惩罚他?他能逃离密室,就说明佛祖认为他命不该绝,饶了他的过错。”
不知何时,乌云已上,掩住了蔚蓝的天。殿外有雪落,洋洋洒洒,原来,冬早至,万物蛰伏。
那人微怔,但听佛子之令,正要退下,善无畏已道:“等等。”扭头望向唃厮啰道:“赞普,段思廉是大理皇族,既然真心请见,赞普何必拒人千里呢?”
唃厮啰摇摇头道:“不见。”
唃厮啰淡淡问,“你可知道他要见我有什么用意呢?”
不知许久,殿外有兵士匆匆忙赶来,说道:“启禀赞普,段思廉求见。”
善无畏神色错愕,沉吟半晌才道:“他既然迫切想见佛子,想必是有求于佛子。如今大理国是段素兴当权,此人荒淫无道,本是段思良一脉,而段思廉是段思平的后人。当年段思良弟篡侄位,逼段思平后人退位为僧,但段思良在大理有着极高的威信,听说他的后人段思廉在大理颇得百姓拥护,是以引发段素兴的猜忌。段思廉前来青唐,一方面是观礼,一方面多半也想请佛子出手相助他驱逐大理王段素兴,重夺帝位。佛子若真的能帮段思廉重掌皇权,能和大理联手,岂不好处多多?”
善无畏神色肃然,略有不满道:“但承天祭神圣不可侵犯,狄青就算无心,也要受罚!”
雪在飘,点缀苍松青青。狄青跟随王惟一在宫中行走,见王惟一对宫中路径颇熟,不由大是奇怪。
唃厮啰道:“狄青性情中人犯无心之过,显而易见。当初我在酒楼之时,曾听他向段思廉询问承天祭一事,很显然,狄青对承天祭一无所知,既然如此,他上祭台只是为救人,并非存心捣乱。飞鹰当初不过是栽赃嫁祸,我们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王惟一前头带路,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不过先见了富弼再说吧。富弼这几天忧心忡忡,头发都白了不少呢。”说罢嘴角露出丝微笑。
善无畏显然早在偏殿,听到了唃厮啰和狄青之间的对话。
善无畏沉默下来,一双手缓缓的扭动变幻,脸上苍老之意更浓。
唃厮啰静静听完,哂然一笑,摇摇头道:“我倒不能苟同。大理素来与世无争,才能保今日安宁。段思廉虽有野心取代段素兴,但绝没有野心一统天下。他大理内事,自有大理人解决,大理国远在边陲之地,我等冒然扶助段思廉,事败徒惹非议,事成得不偿失。一些钱财身外之物,要之何用?段素兴荒淫无道,自有大理人去收拾,我不想参与其中,因此不见段思廉。想段思廉若真聪明,也不会再来相求了。”
“你只说对了一半。飞鹰肯定会回转,他要救的是飞雪,而不是狄青!这世上活着的人,只有三个人知道香巴拉真正的秘密,那就是我、元昊和飞雪!我和飞雪总算还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凭这点,我就不想她就那么死去。飞鹰不能从我和元昊口中得知一切,当然要利用飞雪破解香巴拉之谜,因此会回来救飞雪,而飞雪必定会顺便救出狄青。我困狄青在密室,并非是想对谁交代!我想让你们知道,狄青死里逃生,仍能不顾性命,回转青唐城找我化解矛盾,只凭这点,狄青就是个值得我们信任的人。再说元昊势强,要保藏人平安,就要和宋朝和睦相处维系均衡之势,既然如此,我们更需要狄青来维系和宋廷的关系。”
善无畏问道:“难道说佛子把对抗元昊的希望,全部放在大宋的身上?”
唃厮啰脸上迷雾终于散尽,露出那平凡的一张脸。若说方才他让人看不清表情,此刻的他,平静若水,更是让人琢磨不透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