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 / 2页）

这话说出来不知是不是成心，总让人隐隐感觉有股反讽的味道。皇帝不言声，抬起眼睛看她，她是打算用她的穷大方来衬托他的斤斤计较么？

反正不管怎么样，素以像被顶在枪头上似的，又给拉到了抱厦里待命。

被皇帝的龙眼打量可不是好玩的，素以心头一跳，立马又慌了神。

“手指头是怎么回事？”他问，“今天弄伤的？”

长满寿见说不通，有点着急上火，“姑娘真叫我失望，忒没志气了！这年头谁不卯足了劲往高处爬？里头道理还用我教你吗？俗话说了，有钱不赚王八蛋，一样的意思。姑娘是明白人，就那么平白错过了好运道？下回家里来人探视，你问问他们，到底是图日后升发，还是让这几年功夫打水漂。照我说，弄好了将来配个贝子贝勒也不是不能够，你且想想吧！”

素以怔了怔，没想到皇帝还会和她说话，忙答道，“回万岁爷的话，不是今天。是头天到公爷家治丧，入了夜着急要搬凳做法事，底下人像无头苍蝇似的，混乱里砸了我的手。”

素以还是直摇头，伺候万岁爷和伺候嫔妃不同。女人和女人之间，有些贴身的活儿方便，规矩虽多，但不那么忌讳。男主子可怎么料理？近不得身，还得管住眼睛不乱看，这也怪受罪的。再说她在尚仪局呆了七八年，早适应了那里的章程。临了再学一回，也确实倦怠，不太愿意了。

她声气淡淡的，很不以为然。十指连心，疼过的人都知道。宫里的妃嫔磕着一点儿都要到他跟前来诉苦，同样的女人，她倒是耐摔打得很。

长满寿瞥了那贞一眼，果然御前的人没有一个是杵窝子。不满意自己给顶替了，又不好明着说，暗里踹上一脚也好。他只作不察觉，“那就照她说的办，万岁爷要问起来，你就说那贞身上不利索。赶紧的，主子爷等茶呢！”

那女官掩口笑，“不怪你想不起来，都好几年没见了。我叫那贞，选宫女和你前后脚进宫的。留牌子那天咱们还分在一拨来着，后来进尚仪局，你跟了蝈蝈儿，我跟了大梅子。咱们值房离得不远，也就隔了两间屋子。”

素以没办法，只得抚抚头上绒花，扫扫身上袍子，昂首挺胸的往正殿方向去了。

她难为情的绞着帕子，“您瞧我这记性！您是……”

已经到了午夜时分，迈到露天的地方，雾气沉重得面对面瞧不见人。她护着手里茶吊子上丹陛，养心殿廊庑下挂着一溜宫灯，照得檐下和玺彩画辉煌迷眼。她来不及欣赏，伸手去推菱花门，门臼微微转开一些，稍侧过身就挤进去了。

长满寿咳了声，“您瞧你这份自谦，就知道您不是个粗枝大条的人。御前零碎活儿也多呀，这啊那的。加上年下又有两个要出去，正好有空缺。你先进来零碎干着，等到了时候往上一补缺，齐活了。”

“罚那些人了吗？”她是府外的，到人家府上指使人，那些刁奴自然不服气，或者是有意给她下马威也不一定。

素以只有喏喏的答应，顿了顿又说，“体面是有了，可万岁爷不待见我，谙达也是知道的。我到御前干嘛使呢？万岁爷看见我整天生气，我怕还没出宫，就给慎行司大刑伺候死了。”

素以抿嘴笑了笑，“怎么罚呢？人家也不是存心的。再说我是大内派过去的，为这么点事儿就张牙舞爪，人家背后说小家儿气，连带着宫里也折脸面。”

要说养心殿真是和守规矩的地方，皇帝里头务政，外面人来人往，却一点脚步声都不落下。御前伺候都是百里挑一，连端茶送水的也有品级。长满寿在一旁指点着，“能进养心门的，离出头可就只差一步了。姑娘好好的，过两天小公爷上职了，我求小公爷说说好话，把你拨到跟前来。到了这里，人的腰杆子就粗了。就算将来出宫配女婿，人家问‘这姑娘是什么出身呐’，咱亮嗓子说‘捧过龙庭，伺候过万岁爷的’。你瞧，说出去多敞亮，多有面子！”

素以啊了声，“我是。”就着灯笼光看她，那女官满月脸盘子，眉毛尤其黑，像两柄青龙偃月刀。她搜肠刮肚的回忆，人家能叫出她名字，必然是早就认识的。可是她老毛病发作，一点儿想不起来了。

皇帝还在御案后坐着，精神头看着很好，并没有萎顿的样子。素以憋了口气过去，把案头凉了的茶撤回托盘里，重新换上杯子续水。这些伺候人的规矩尚仪局里都练得滚瓜烂熟了，这会儿用起来倒也不费劲。

这头说着话，边上一个女官不错眼珠儿的看了她半天，隔了会子过来搭讪，“我瞧你眼熟的很，你是素以不是？”

皇帝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双陌生的手，指尖纤细灵动，衬着红釉描金龙的瓷器，有种清晰而惊人的美丽。指甲盖儿饱满圆润，在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可惜了无名指上有块血瘀，在月牙痕的位置向上蔓延，占据了甲面的大半。

他怎么就那么笃定她到御前能有出息呢？素以笑笑，也没过多追问，问了他总有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