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3 / 3页)
她究竟喜不喜欢徐仪?
她想,她是喜欢的。若她对徐仪所怀有的感情不是思慕,那又是什么呢?
她兀自发了一会儿呆,难得竟在和二郎说话的时候走神了。
……
不过他这会儿已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那般偏执。如意不当一回事,他便也不追究。
只感叹道,“前两年说起来时,还和玩差不多。没想到转眼你竟做得这么大了。”
如意眼中却并没有得意,只道,“这个倒容易——凡珍稀淫巧之物,不论珊瑚宝石还是齐纨蜀锦,在京城卖得都好。越是奢侈便越是厚利。除此之外,像是石蜜、脂粉、药材之类寻常百姓吃用不起的东西,若成色品相俱佳,也可赚利。至于其余的买卖,世家豪门不屑一顾的,纵然有赚,也都利润微薄。只要……”如意如今赚来的钱,几乎全因豪门乃至僧尼的挥金如土,她完全体会不到得意。
但这整件事她却又乐在其中,不为旁的,只因徐仪。
二郎听她随口就说“千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虽说钱对他而言跟粪土也差不多——莫非他想要什么东西,还得拿钱去买不成?但这几年在太子手下进退维谷的当了几年父母官,几千万的获利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却心知肚明。
又听如意说“赔的也多”,他不由暗暗吐槽,究竟在做什么买卖几千万说赔就都赔进去了啊!
到底还是问出来了。
如意便道,“说赔也不算赔,不过就是籴了几次米罢了——太湖一代连年大熟,米价贱得很。我便买了许多去旁处贩卖。”片刻后又笑道,“太史公说,‘百里不贩樵,千里不籴米’,果然如此。”
这两年京畿一代旱涝无常,又有僧尼占去大片土地和田丁,故而一直不能自给自足,所幸还有豫、徐两州和太湖一代供给,不至于饥馑。但米价不稳也是常态。如意若是贩米到京畿,盈利或许微薄,可怎么也不至于巨亏。
若说出去恐怕要让国子学里的先生们捶胸顿足——这些年她和徐仪凑在一起时说的最多的并不是经济学问,而是“懋迁有无”。每次商队回来,他们一起讨论沿途风物见闻,确实就如二郎所说,“和玩差不多”,且比玩还要有趣。
徐仪博学多闻,脑中总有令如意耳目一新的见解。譬如他们分析着各地货殖,徐仪就能从货物出入推断出此地物候民生,如意送商队过去一试,每每应验。他并不取笑如意偏偏喜爱对这种末技,反而还有滋有味的同她讲解。便譬如下棋,这一招一式之间的机锋引人入胜,令如意废寝忘食。
商队也在这一来一往中渐渐壮大。去年秋冬金陵粮荒的时候,她想起二郎的难处,想试试能不能凭一己之力有所作为时,也从施粥、散粮,一步步和徐仪探讨到如何平抑物价。最后她近千万的撒钱进去,徐仪眉都没皱一下。
如意还记得徐思知道此事后无可奈何的目光,她说,“你也太宠着二郎了,莫非每回你都能拿几千万出来吗?”
可如意其实是知道的,这件事也许一开始是为了帮二郎,可一朝徐仪参与进来……她便只是尽她所学的去做一件她觉着充实、有趣的事这件事里,其实是徐仪宠着她。
他心中便一动,倒是想起件事来——去岁冬天京畿一代米价又飞涨,他正斟酌对策的时候,米价却一路回落到正常。他依稀听人提到过,原来有家米行始终维持平价售米,因这一家不肯涨价,其余的米商价格便涨不上去。他当时还想这是哪家的“买卖人”,不过后来他要的米及时调拨过来了,他便没仔细去追究。
——现在想来,倒是十分符合如意的行事。
带套贵些的首饰她都嫌浪费,几千万的撒钱无声却只是平常。
佛说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二郎很清楚,不论天子还是维摩,或是他、徐思乃至妙音,也不论是虔诚皈依还是狂妄悖逆,确实都有其妄想执着,此生怕是难以超脱。可唯有如意,二郎从出生便和她在一起,却始终也弄不明白她的执着在何处。
有时二郎觉着,如意明明没做什么事,他却莫名其妙的就想迫使她“认清”一些事,根源正在于此——他找不到如意的“执着相”。每每他以为可能就在此处时,扭头便发现如意其实真没那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