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 / 3页)
夜里的戏园子反而比白日更热闹些,三三两两的小童聚集在一起嬉笑说闹着。如果忽视掉他们身边浮动的荧荧幽火的真实名称和他们玩耍抛掷的头颅,其实这副场景还是很美好的。转角,见着一红衣美人独坐小亭内背对着我似在对镜描眉。那背影自是曼妙优柔,前几步见着她的侧脸,朱唇皓齿,青鬓云髻,端的是绰约多姿、仪态万方。
当然如果没见镜中那副森然白骨,这依旧还是挺美好的,说不定我还会打着扇子一挑她下巴道一句:“如斯良辰美景,美人可愿与我共度良宵否?”
可是可是,就在我咽了口唾沫,侧身避开她时,镜中白骨下颚一开,美人扶着鬓发冲我嫣然一笑。我呵呵干笑两声,一个哆嗦一溜烟跑了。
才将将步至前院,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摔坛子声。我缩回踏出的脚,试探地伸出脑袋向前看去,就见一个黑黝黝的物什直直冲着我脑门而来。我倒抽一口气,吓地连退了两步,那玩意就擦着我脑壳边“啪啦”在我脚边碎成了四分五裂。
我收掇好上下颠簸个来回的心情,顺着长廊换了条道,站在大门口时回头向上看去。廊下几盏白灯笼垂着幽白的光芒,坐在上面的人身边是密密麻麻地一众酒坛,喝一坛便随手扔一坛。
两只前爪捧着果子刚啃了一口的留欢狐狸一个不甚再次被噎,它一边咳地踹不过气来,一边怨恨而鄙视地看着我。
洗漱完后,啃了几个鲜果,委婉地表达出这屋子实在阴冷地让人骨寒这样的意见后,云竹十分机灵地在屋内添了一个小火盆,在屋内转了一圈后又往我怀里塞了一个小汤婆,这才满意而去。不得不说小白这人虽然娇气地很,却将手下人调教地十分得当贴心。
在云岫关上那破门的刹那,我想起了什么开口唤住了他:“今儿我来,看见你们在挂竹篾灯笼是怎么回事?”
云岫的脸色暗了暗,打起了个笑脸道:“武罗姐姐有所不知,今儿是,主子的逝辰。”停了停道:“每年此日,主子都要喝一夜的酒,谁也不许打扰。”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掩上门离开了。
逝辰?哦,对了,我都差点忘记了小白他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了。我不知为何他在死后没有入轮回,自打我遇见他时,他便已是妖了。由人成妖,其实这应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据他所说,他生前是个威武忠诚的将军,为了守卫自己的主公而死在亡国之战中。恍然一梦再醒后,便化成了邪魅这种妖怪。我承认,这邪魅二字十分合衬于他,但是就那威武二字我在他身上委实看不出来。我私以为,倘若他真是个将军,那么亡国之战必是由他狐媚惑主导致的。
摇了摇头,我伸手“吱呀”一声推开门,有些事倘若自己放不下,任是别人费尽口舌也是枉然。小白这都挣扎纠结了几百年了,依旧年年大醉如此,可见这辈子,哦不,他做人从妖的两辈子都没指望能看开了。
唉,天意如刀啊,能将人雕成妖,真是个伟大的木匠。
戏园子向右转角两百步,黑瓦白墙宅院一座,浓荫茂枝柳树一棵,有姑娘一个,白绫一段。
小白很少随便喝酒,但一喝起来就非常随便。我想了想,决定还是遵守他以往的老规矩,不去打扰他了。以我现在的功力,他要是随便起来,我是打不过他的。
夜里寒风呜咽着吹打着檐下白灯笼,抖落一窗摇曳的浮光。未掩实的窗楞不时被风掀起,重重落下,砸出一声脆响。
我抱着汤婆和小狐狸在铺着棉絮的木板上辗转反侧,纵是底下燃着火盆,可我总是被那股子霉湿气冲得睡不着,总觉一股子闷气硬邦邦地堵在胸怀里。我本想和留欢说说话,可它已经抱着尾巴睡得死去活来,鼻尖还时不时冒出个小小的泡泡来。我托腮观看了一番它流着口水,圆肚皮一起一伏的娇憨模样,得出了它还是睡着了比较可爱一些。
我瞧了会,又闭上眼。可是一阖目,岁崇的面容,雨师妾的脸孔,纷纷杂杂地浮在了我眼前。逐渐两个人的身影慢慢交叠在了一起,岁崇俯首,将女子散下的鬓丝理到耳后,只不过曾经那个人是我,而现在是一脸妩媚笑意的雨师妾。我猛地睁开眼,整个人似从沉沉水中好不容易冲了出来,满身皆是冷汗。抹了一把额上汗珠,我恶狠狠想,假如岁崇真那般做了,我就剁了他的一只手!要是抱了,我就剁一双!突然又郁结起来,而今我竟没有任何理由和身份来摧残他了。
我轻轻撩开了一角被褥,它立刻往里缩了缩哼唧了两声,我小心将被子掩实了。它又蠕了蠕,裹在被子里,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球。我按下将它抱起狠狠揉搓的冲动,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