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林世子(第2 / 5页)
另一名少年执事手捧托盘自厅外走进,盘中放着一个密封的锦囊,遵照蔺九的眼神示意,递到了萧平章的眼前。
与父皇武靖帝颇为严厉清冷的性子不同,当今梁帝萧歆生来宽容温厚。他在朝阳殿耐心地听了足足两个时辰的争执和辩论,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北境军阵之事,朕相信长林王兄的判断。”
琅琊阁例常售出的答案,往往只有寥寥数语,不管你懂还是不懂,全都点到为止,绝无絮言。据说多年之前亦有大梁皇族上山求问,砸下重金求来的惊世预言,也不过是“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这样短短的一句话而已。
金陵和北境有何等波乱正在酝酿,老阁主与蔺九又各自在心中担忧些什么,此时的萧平旌完全不知道,也根本不觉得自己应该更多关注。兄长下山之后,他依然无忧无虑地在琅琊阁上过着与以往相同的日子,每天忙碌地练功、习书,一面捉弄小刀,一面努力逃脱老阁主的捉弄。
说罢这番话,他缓缓起身,微行一礼退出茶厅。独自留在室内的萧平章定了定神,解开囊口的系带,探指入内,有些费力地抽出了厚厚一沓折成长条的信纸,翻展开后,竟有两页之多。
只有偶尔安静下来,想起那一天大哥短暂的沉默和愣怔,他的心里才会像被投下了石子的深潭一般,莫名地荡出层层不安。
蔺九淡淡一笑,“琅琊阁是生意人,自当信守承诺。既然报了价,肯定要给答案。无论是对世子,还是对其他任何人,全都是一样的。”
足足两炷香的时辰悄然流逝,萧平章仍是低着头,身如石雕一动不动。
“当年的事对世子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蔺九皱着眉,疑惑地问道,“您就这样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他,真的合适吗?”
远方山涧中隐隐传来带着金戈之气的笛声,琅琊兰台墙角的沙漏顶杯已空。
老阁主默然良久,举杯啜了一口清茶,“他既然已经开始查问,迟早都会知道的,又何须隐瞒。”
武靖帝萧景琰的这句赞誉对于年幼的长林世子来说是福运还是压力,不到最后当然不能定论,但至少足以说明萧平章的速阅快记之能,远远超越了常人水准。这两页信纸纵然写满,于他也不过是呷下半盏清茶的片刻时光,便能一字不漏地记在心底。
九月末,金陵鸽房传来消息,大梁长林王除常规军力外,另增调五万行台军,已亲赴北境。
萧平章欠身致谢,接过了锦囊,但却没有立即打开,“老阁主真的愿意……就这么把我想要的答案直接告诉我吗?”
萧庭生提调重兵出京的时候,大渝、北燕两国与梁境相连的各个边城重镇其实都还平静,未有摩擦,未起纷乱,看不出丝毫大战将发的征兆,而这位长林王向梁帝请赐兵符的唯一理由,也只是自己数十年军旅生涯积累下的经验和感觉而已。
“世子前些时日派人向敝阁提了一个问题,这就是答案了。”
兵凶之事有关国运,天子兵符不可轻赐,这也算是人尽皆知的共识。萧庭生这份基本没有什么扎实依据的奏本在朝阁上引发了不小的反对声浪。许多朝臣都觉得,在日常军备充足,长林世子又已赶赴甘州坐镇的情况下,根本无须再提调行台军。
“可眼下不比平时,北境这次变局显然非同寻常,世子赶往甘州只是第一步,长林王已上表请赐行台兵符,一旦获准,他很快就会……”
窗外落叶坠地,声响细碎。萧平章低着头,逐行逐字细细念读。长林世子的过目不忘之才向来是京城佳话。他九岁那年,朝廷新科选士,先帝召当期英才聚于御园杏花林中,令各写诗赋、杂文、策论,汇编呈上。因见萧平章跟随长林王在侧,便将汇总的目录顺手递给他看了。谁知宴饮方半,突起大风,御案上的书文被吹散四方,随侍的内监等好一番忙乱才重新收检整齐,码回先帝案头。萧平章离开父亲来到桌边,将那沓书文翻来理去摆弄许久。先帝起先以为他在玩耍,未曾在意,直到最后方才发现,他竟是凭着只看了一遍的目录顺序,将已被打乱的桌案书文重新排齐,数十页一份未错。先帝为此甚是惊喜,亲手将他抱在膝上,对着座下群臣道:“望朕之皇孙,皆如平章。”
“无论哪一国的朝堂之事,与我琅琊阁都无关系。”老阁主抬起深邃无波的双眸,向他轻轻摇了摇头,“你知道了便是,无须思虑过深。”
然而此时,握在手中的却是整整两页。纸笺上写满了密密的蝇头小楷,让年轻的长林世子一阵心慌,不知道是老阁主突然改了习惯,还是他的问题真的需要这般详细的解答。
蔺九眉间微凛,意识到了自己心绪的紊乱,忙退后两步,躬身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