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 第六部 凝华 第二章（第1 / 4页）

宋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沉声说，「这些害人的东西，抽起来容易，戒下去难。要是那个时候，有宣副官的戒毒院，老爷子就不用那样受苦了。」

一提家里，宋壬顿时笑开了，说，「好得很。总长这边，月银是按时发的，又常常有赏钱，赏东西，有我寄这些钱回去，还会有什么不好？我和婆娘在信里嘱咐了，等明年开春，把家里那大小子送到私塾去。肚子里有点墨水，以后说不定也能坐一坐衙门，给我宋家光宗耀祖。」

孙副官苦笑道，「是呀，如果那时候就有戒毒院，也许我这个家，还存在呢。」

孙副官连忙笑着道歉，见宋壬提起他家乡，便问，「老宋是潍坊那边的人吧，家里最近怎么样？」

漂亮的餐桌上，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宋壬豪兴地说，「那巧，我们算老乡了。以后两家人走动走动，也有个照应。」

其余的两人，心里都想，孙副官的前话，说的是家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可见孙家的遭遇，一定十分凄惨。

孙副官说，「祖上是金陵人，后来父亲那代，为了做生意，举家搬到潍坊了。我是在那里出生的。」

然而既然迷途知返，浪子回头，如何又落到凄惨的田地？

这时大菜还未上桌，番菜馆里和中国馆子不同，并不曾上凉拌小碟等垫肚子的东西。不过桌上铺着漂亮的台布，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枝半开的鲜花，确实雅致漂亮。

孙副官叹气道，「也没有什么不能提的，都过去了。你们不嫌我罗嗦，我就把这个故事，说给你们听一听，也没什么。」

孙副官略偏着头，瞧着那花，仿佛瞧到了很远的地方似的，半晌，才缓缓说，「我家在潍坊，做的米铺生意，也算是不愁吃喝的殷实人家。前些年，是过得不错的。后头几年，父亲因为赚了一些钱，被坏朋友怂恿着，抽起了鸦片。」

宣怀风沉默片刻，温和地说，「一些往事，你要是不想提，我们就聊聊别的罢。」

听到这里，宣怀风和宋壬的脸色，就露出一丝了然。

宣怀风转过头来，问孙副官，「孙副官，你的家乡是哪里？」

不由更起了一分好奇，用心地听下去。

三人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子，高高兴兴地饮了一杯。

孙副官说，「戒鸦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父亲也试过把自己在黑房子里，痛不欲生地关了几天，然而他身上的鸦片瘾，已经不轻，好不容易停了几天，总有忍不住复抽的时候。一复抽，他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儿，悔恨得无以交加，竟至于痛苦得几次想了断性命……」

宣怀风说，「把孩子送去接受教育，那是很好的决定。来，我们以水代酒，为老宋这个好决定，干一杯。」

宋壬说，「孙副官，嘿，刚才那话，是我冒失了。您别往心里去，我就是个不懂说话的粗人。」

这年头，被鸦片所害，实在不算什么新鲜事。

宣怀风和宋壬面面相觑，手里举着的玻璃杯，都慢慢放了下来。

孙副官扫了他们一眼，感慨地说，「你们大概以为，一个人，如果对鸦片上瘾，那他就要堕落到深渊里去了？那你们就猜错了。我的父亲，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他虽然不幸抽上了鸦片，心里仍有他的自尊。因为我一个小舅舅，从前就是抽鸦片，抽到皮包骨头地死掉，所以我母亲对于鸦片，是恨而畏惧的。她是害怕我的父亲，也像他弟弟一样地早死。所以，父亲每次去大烟馆回来，母亲都要抱着几个小孩子，抹上一晚的眼泪。我父亲为着妻儿，下了决心，要把鸦片给戒了。」

孙副官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声音低沉下去，说，「我们家里，除了我，再没有别人。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