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 第十九回 打赌(第4 / 9页)
但这一字电剑只出得一招,令狐冲便瞧出了其中三个老大破绽。丁坚并不急于进攻,只长剑连划,似是对来客尽了礼敬之道,真正用意却是要令狐冲于神驰目眩之余,难以抵挡他的后着。他使到第五招时,令狐冲已看出了他剑法中的十八个破绽,说道:“得罪!”长剑斜斜指出。
丹青生挥手笑道:“你出去,你出去,可别醉倒了你。”将三只酒杯并排放了,抱起酒桶往杯中斟去。那酒藤黄如脂油,酒高于杯缘,只因酒质黏醇,似含胶质,却不溢出半点。令狐冲心中喝一声采:“此人武功了得,抱住这百来斤的大木桶向小小酒杯中倒酒,居然齐口而止,实是难能。”
其时丁坚一剑正自左而右急掠而过,令狐冲的剑锋距他手腕尚有二尺六七寸左右,但丁坚这一掠之势,正好将自己手腕送到他剑锋上去。这一掠劲道太急,其势已无法收转,旁观五人不约而同的叫道:“小心!”
施令威向来滴酒不沾唇,闻到这股浓冽的酒气,不禁便有醺醺之意。
他说了这几句话,身子往旁一让,只见地下两块青砖之上,分别各出现一个脚印,深及两寸。原来他适才说话之时,潜运内力,竟在青砖上硬生生踏出了两个脚印。
丹青生道:“喝酒,喝酒。”又倒了三杯,他见令狐冲不问这秘诀,不禁心痒难搔,说道:“其实这秘诀说出来不值一文,可说毫不希奇。”令狐冲知道自己越不想听,他越是要说,忙摇手道:“前辈千万别说,你这三招剑招,定然非同小可。以如此重大代价换来的秘诀,晚辈轻轻易易的便学了去,于心何安?常言道:无功不受禄⋯⋯”丹青生道:“你陪我喝酒,说得出此酒的来历,便是大大的功劳了。这秘诀你非听不可。”
黑白子、秃笔翁、丹青生三人齐声喝采:“好功夫!”眼见向问天口中说话,不动声色的将内力运到了脚底,而踏出的足印之中并无青砖碎粉,两个足印又一般深浅,平平整整,便如用锋利小刀细心雕刻出来一般,内力惊人,实非自己所及。丹青生等只道他是试演内功,这等做作虽不免有点肤浅,非高人所为,但毕竟神功惊人,令人钦佩,却不知他另有深意。令狐冲自然明白,他宣扬自己内功较他为高,他内功已如此了得,自己自然更加厉害,则对方于过招之时便决不敢运行内力,以免自取其辱。再者,自己除剑法之外,其他武功一无可取,轻功纵跃,绝非所长,双足踏在足印之中,只施展剑法,便可藏拙。
令狐冲摇头道:“晚辈得尝此酒,已心满意足,前辈这秘诀却不敢多问了。”
丁坚听得向问天要令狐冲双足踏在脚印中再和自己比剑,显然对自己有轻蔑之意,不禁恼怒,但见他踏砖留痕的功力如此深厚,也不禁骇异,寻思:“他们胆敢来向四位庄主挑战,自然非泛泛之辈。我只消能和这人斗个平手,便已为孤山梅庄立了一功。”他昔年甚是狂傲,后来遭逢强敌,逼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幸得“江南四友”出手相救解困,他才投身梅庄,甘为厮养,当年的悍勇凶焰早收敛殆尽了。
向问天道:“是,是。只须梅庄之中有人胜得我风兄弟的剑法,便算我们输了,也不必定要四位庄主亲自出手。这位丁兄,江湖上人称‘一字电剑’,剑招迅捷无伦,世所罕见。风兄弟,你先领教这位丁兄的一字电剑,也是好的。”
向问天心想:“我这兄弟剑法精妙,想不到口才也伶俐如此。”他不知令狐冲向来擅于言词,常给岳不群骂太过油嘴滑舌。
丹青生将长剑向丁坚一抛,笑道:“你如输了,罚你去吐鲁番运酒。”
向问天和令狐冲一齐鼓掌,道:“原来如此。”令狐冲道:“能酿成这等好酒,便是以十招剑法去换,也是值得。前辈只用三招去换,那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不过料想前辈这三招剑法精妙异常,足足抵得十招而有余。”
丁坚躬身接住长剑,转身向令狐冲道:“丁某领教风爷的剑法。”唰的一声,将剑拔了出来。令狐冲当下也拔剑出鞘,将剑鞘放上石几。
丹青生哈哈大笑,得意之极,说道:“这是我的不传之秘。我是用三招剑法向西域剑豪莫花尔彻换来的秘诀,你想不想知道?”
令狐冲举步踏入向问天的足印,微笑道:“丁兄请!”
令狐冲闭目半晌,睁开眼来,说道:“奇怪,奇怪!”丹青生问道:“什么奇怪?”令狐冲道:“此事难以索解,晚辈可当真不明白了。”丹青生眼中闪动着十分喜悦的光芒,道:“你问的是⋯⋯”令狐冲道:“这酒晚辈生平只在洛阳城中喝过一次,虽然醇美之极,酒中却有微微酸味。据一位酒国前辈言道,那是由于运来之时沿途颠动之故。这四蒸四酿的吐鲁番葡萄浓酒,多搬一次,便减色一次。从吐鲁番来到杭州,不知有几万里路,可是前辈此酒,竟然绝无酸味,这个⋯⋯”
丁坚道:“风爷,有僭了!”长剑横挥,嗤的一声轻响,众人眼前便是一道长长的电光疾闪而过。他在梅庄归隐十余年,当年的功夫竟丝毫没搁下。这“一字电剑”每招之出,皆如闪电横空,令人一见之下,惊心动魄,先自生了怯意。当年丁坚乃败在一个盲眼独行大盗手下,只因对手眼盲,听声辨形,这一字电剑的慑人声势便无所施其技。此刻他将剑法施展出来,霎时之间,满室都是电光,耀人眼目。
丹青生将木桶夹在胁下,左手举杯,道:“请,请!”双目凝视令狐冲的脸色,瞧他尝酒之后的神情。令狐冲举杯喝了半杯,大声辨味,只是他脸上涂了厚粉,瞧上去一片漠然,似乎不甚喜欢。丹青生神色惴惴,似乎生怕这位酒中行家觉得他这桶酒平平无奇。
向问天眉头微蹙,心道:“这一下可献丑了。一百二十年和十二三年相差百年以上,怎可相提并论。”他生怕丹青生听了不愉,却见这老儿哈哈大笑,一部大胡子吹得笔直,笑道:“好兄弟,果然厉害。我这秘诀便在于此。我跟你说,那西域剑豪莫花尔彻送了我十桶三蒸三酿的一百二十年吐鲁番美酒,用五匹大宛良马驮到杭州来,然后我依法再加一酿一蒸,十桶美酒,酿成一桶。屈指算来,正是十二年半以前之事。这美酒历关山万里而不酸,酒味陈中有新,新中有陈,便在于此。”
向问天道:“三位庄主,丁兄,咱们是印证剑法,可不用较量内力。”黑白子道:“那自是点到为止。”向问天道:“风兄弟,你可不得使出丝毫内力。咱们较量剑法,招数精熟者胜,粗疏者败。你华山派的气功在武林中是有名的,你若以内力取胜,便算是咱们输了。”令狐冲暗暗好笑:“向大哥知我没半分内力,却用这些言语挤兑人家。”便道:“小弟的内力使将出来,教三位庄主和丁施二兄笑掉了牙齿,自然是半分也不敢使。”
令狐冲将杯中酒喝干,辨味多时,说道:“这酒另有一个怪处,似乎已有一百二十年,又似只有十二三年。新中有陈,陈中有新,比之寻常百年以上的美酒,另有一般别致风味。”
向问天道:“咱们来到梅庄,实出于一片至诚,风兄弟若再过谦,对四位前辈反而不敬了。你华山派‘紫霞神功’远胜于我嵩山派内功,武林中众所周知。风兄弟,你站在我这两只脚印之中,双脚不可移动,和丁兄试试剑招如何?”
令狐冲道:“晚辈蒙前辈接见,又赐以极品美酒,已经感激之至,怎可⋯⋯”丹青生道:“我愿意说,你就听好了。”向问天劝道:“四庄主一番美意,风兄弟不用推辞了。”丹青生道:“对,对!”笑咪咪的道:“我再考你一考,你可知这酒已有多少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