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 第五回 治伤(第5 / 12页)
仪琳道:“是。”当即盘膝而坐,以师授心法运动内息,但心意烦躁,始终没法宁静,过不片刻,便睁眼向令狐冲瞧一眼,看他伤势有何变化,又看他是否在瞧自己,看到第四眼时,恰好和令狐冲的目光相接。她吓了一跳,急忙闭眼,令狐冲却哈哈大笑。
耳听得刘正风诸人转眼便将过来,仪琳急得几欲晕去,心想:“师父前来救我,我却不出声答应,在妓院之中,和令狐师兄深夜同处一室。虽然他身受重伤,但衡山派、青城派这许多男人一拥而进,我便有一百张嘴巴也分说不了。如此连累恒山派的清名,我⋯⋯我如何对得起师父和众位师姊?”伸手拔出佩剑,便往颈中挥去。
仪琳双颊晕红,忸怩道:“为⋯⋯为什么笑?”令狐冲道:“没什么。你年纪小,坐功还浅,一时定不下神来,就不必勉强。定逸师伯一定教过你,练功时过份勇猛精进,会有大碍,这等调匀内息,更须心平气和才是。”他休息片刻,又道:“你放心,我元气已在渐渐恢复,青城派那些小子们再追来,咱们不用怕他,叫他们再摔一个⋯⋯摔一个屁股向后⋯⋯向后⋯⋯”仪琳微笑道:“摔一个青城派的平沙落雁式。”令狐冲笑道:“不错,妙极!什么屁股向后,说起来不雅,咱们就称之为‘青城派的平沙⋯⋯落雁式’!”说到最后几个字,已有些喘不过气来。
仪琳适才为了逃避青城群弟子的追拿,一心一意只想如何才能使令狐冲不致遭到对方毒手,全没念及自己的疲累,此刻一定下来,只觉全身四肢都欲散了开来一般,勉力将令狐冲轻轻放上草地,再也站立不定,一交坐倒,喘气不止。
这时外边诸人都已见到这间房中的烛火,纷纷叫道:“到那边去搜!”蜂拥而来。
令狐冲微笑道:“你只顾急奔,却忘了调匀气息,那是学武⋯⋯学武之人的大忌,这样挺容易⋯⋯容易受伤。”仪琳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多谢令狐师兄指点。师父本来也教过我,一时心急便忘了。”顿了一顿,问道:“你伤口痛得怎样?”令狐冲道:“已不怎么痛,略略有些麻痒。”仪琳大喜,道:“好啦,好啦,伤口麻痒是痊愈之象,想不到竟好得这么快。”
令狐冲指着床头自己的那件大氅,道:“给我披在⋯⋯在身上。”仪琳全身发抖,俯身取了过来,披在他身上。令狐冲拉过大氅前襟,掩住了胸前的血迹和伤口,说道:“你们两人,都睡在床上。”曲非烟嘻嘻一笑,道:“好玩,好玩!”拉着仪琳,钻入了被窝。
令狐冲见她喜悦无限,心下也有些感动,笑道:“那是贵派灵药之功。”忽然叹了口气,恨恨的道:“只可惜我身受重伤,致受鼠辈之侮,适才倘若落入了青城派那几个小子手中,死倒不打紧,只怕还得饱受一顿折辱。”
她自幼出家,一生全在定逸师太照料之下,全无处世应变的经历,此刻除了焦急之外,想不出半点法子。正惶乱间,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三四人从巷中过来,四下俱寂之中,脚步声特别清晰。这几人来到群玉院门前,便停住了,只听一人说道:“你二人搜东边,我二人搜西边,倘若见到令狐冲,要拿活的。他身受重伤,抗拒不了。”
余沧海越众而前,叫道:“你便是令狐冲了?好,好!”令狐冲向他瞧了一眼,并不回答。余沧海道:“你在这妓院里,干什么来着?”令狐冲哈哈一笑,道:“这叫做明知故问。在妓院之中,还干什么来着?”余沧海冷冷的道:“素闻华山派门规甚严,你是华山派掌门大弟子,‘君子剑’岳先生的嫡派传人,却偷偷来嫖妓宿娼,好笑啊好笑!”令狐冲道:“华山派门规如何,是我华山派的事,用不着旁人来瞎操心。”
仪琳初时听到人声,惊惶万分,待听到那人说要来擒拿令狐冲,心中立时闪过一个念头:“说什么也要保得令狐师兄周全,决不能让他落入坏人手里。”这主意一打定,惊恐之情立去,登时头脑清醒了起来,抢到床边,拉起垫在褥子上的被单,裹住令狐冲身子,抱了起来,吹灭烛火,轻轻推开房门,溜了出去。
令狐冲慢慢站起,道:“你们⋯⋯这许多人⋯⋯”洪人雄道:“令狐⋯⋯令狐冲,原来⋯⋯原来你没死?”令狐冲冷冷的道:“那有这般容易便死?”
这时也不辨东西南北,只朝着人声来处的相反方向快步而行,片刻间穿过一片菜圃,来到后门。只见门户半掩,原来群玉院中诸人匆匆逃去,打开了后门便没关上。她横抱着令狐冲走出后门,从小巷中奔了出去。不一会便到了城墙边,暗忖:“须得出城才好,衡山城中令狐师兄的仇人太多。”沿着城墙疾行,到得城门口时,天已破晓,城门已开,便急窜而出。
烛光之下,仪琳见到令狐冲脸色白得犹如死人,忍不住低声惊呼。
仪琳道:“原来你都听见了?”想起自己抱着他奔驰了这么久,也不知他从何时起便睁着眼睛在瞧自己,不由得脸如飞霞。
忽听得悉瑟有声,令狐冲在床上坐了起来,低声道:“点亮了蜡烛!”曲非烟道:“干什么?”令狐冲道:“我叫你点亮了蜡烛!”声音中颇含威严。曲非烟便不再问,取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点燃了蜡烛。
令狐冲不知她忽然害羞,只道她奔跑过久,耗力太多,说道:“师妹,你打坐片刻,以贵派本门心法,调匀内息,免得受了内伤。”
曲非烟听得长剑出鞘之声,已然料到,左手一翻,黑暗中抓住了她手腕,喝道:“使不得!我和你冲出去。”
当先一人正是青城派弟子洪人雄。他一见令狐冲,大吃一惊,叫道:“令狐⋯⋯是令狐冲⋯⋯”急退了两步。向大年和米为义不识得令狐冲,但均知他已为罗人杰所杀,听洪人雄叫出他的名字,都心头一震,不约而同的后退。各人睁大了双眼,瞪视着他。
一口气奔出七八里,只往荒山中急钻,到后来更无路径,到了一处山坳之中,四下无人。她心神略定,低头看看令狐冲时,见他已经醒转,脸露笑容,正注视着自己。
这时房门上已有人擂鼓般敲打,有人叫道:“狗娘养的,开门!”跟着砰的一声,有人将房门踢开,三四个人同时抢将进来。
她突然见到令狐冲的笑容,心中一慌,双手发颤,失手便将他身子掉落。她“啊哟”一声,急使一招“敬捧宝经”,俯身伸臂,将他托住,总算这一招使得甚快,没将他摔着,但自己下盘不稳,一个踉跄,向前急抢了几步这才站住,说道:“对不住,你伤口痛吗?”令狐冲微笑道:“还好!你歇一歇罢!”
令狐冲提一口气,抢过去掩上了门,横上门闩,回身走到床前,揭开帐子,道:“都钻进被窝去!”仪琳道:“你⋯⋯你别动,小心伤口。”令狐冲伸出左手,将她的头推入被窝中,右手却将曲非烟的一头长发拉了出来,散在枕头之上。只这么一推一拉,自知伤口的鲜血又在不绝外流,双膝一软,坐在床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