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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第四十回 曲谐(第1 / 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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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心知桃谷六仙正在争坐九龙宝椅,你坐一会,他坐一会,终将压下机簧,引发埋藏于无色庵下的数万斤炸药,见性峰上日月教和少林、武当、恒山派众人,势必玉石俱焚。他初时便欲冲进庵中制止,但不知怎的,内心深处却似乎盼望炸药炸将起来,反正盈盈已死,自己也不想活了,大家一瞬之间同时毕命,岂不干净?一瞥眼间,蓦地见到仪琳的一双俏目在凝望自己,但和自己眼光一接,立即避开,心想:“仪琳小师妹年纪还这样小,却也给炸得粉身碎骨,岂不可惜?但世上有谁不死?就算今日大家安然无恙,再过得一百年,此刻见性峰上的每一个人,还不都成为白骨一堆?”

忽听得唢呐之声响起,乐声悦耳,并无杀伐之音。数人朗声齐道:“日月神教圣教主欲上见性峰来,和恒山派令狐掌门相会。”正是日月教诸长老齐声呼叫。

令狐冲胸口热血上涌,丹田中几下剧痛,当下便想冲上去问向问天,但想任我行便在轿中,终于忍住。

方证见令狐冲专心练功,脸露微笑,耳听得鼓乐之声大作,日月教教众叫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圣教主,大驾上恒山来啦!”过了一会,鼓乐之声渐渐移近。

见性峰上虽聚着数千之众,却鸦雀无声。那顶大轿停了下来,众人目光都射向轿帷,只待任我行出来。

令狐冲暗运内功心法有效,索性盘膝坐下,目观鼻,鼻观心,左手抚胸,右手按腹,依照方证转授的法门练了起来。他练这心法不过数日,虽有方证每日详加解说,毕竟修为极浅,但这时依法引导,十余股异种真气竟能渐渐归聚。他不敢稍有怠忽,凝神致志的引气盘旋,心想:“恒山派今日遭逢大劫,恰于此时我内息作反,当是大数使然,我于今日毕命便了。”初时还听得鼓乐丝竹之声,到后来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忽听得无色庵中传出一阵喧笑之声。一人大声道:“快让开,该给我坐了!”另一人道:“大家别争,自大至小,轮着坐坐这张九龙宝椅!”正是桃花仙和桃枝仙的声音。

鼓乐声中,日月教教众一队队的上来。这些人显是按着堂名分列,衣服颜色也各不同,黄衣、绿衣、蓝衣、黑衣、白衣,一队队的花团锦簇,比之做戏赛会,衣饰还更光鲜,只每人腰间各系白带。上峰来的却有三四千之众。

令狐冲看得有趣,心想:“待会打将起来,有锣鼓相和,岂不是如同在戏台上做戏?任教主如此排场,倒也好笑!”

冲虚寻思:“乘他们立足未定,便一阵冲杀,我们较占便宜。但对方装神弄鬼,要来什么先礼后兵。我们若即动手,倒未免小气了。”眼见令狐冲笑嘻嘻的不以为意,方证则视若无睹,不动声色,心想:“我如显得张惶,未免定力不够。”

细乐声中,两行日月教的教众一对对的并肩走上峰来。众人眼前一亮,但见一个个教众均穿着崭新的墨绿锦袍,腰系白带,鲜艳夺目,前面一共四十人,每人手托盘子,盘上铺缎,不知放着些什么东西。这四十人腰间竟未悬挂刀剑。四十名锦衣教众上得峰来,便远远站定。跟着走上一队二百人的细乐队,也都是一身锦衣,箫管丝弦,仍不停吹奏。其后上来的是号手、鼓手、大锣小锣、铙钹钟铃,一应俱全。

各教众分批站定后,上来十名长老,五个一边,分站左右。音乐声突然止歇,十名长老齐声说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圣教主驾到。”

只听得方证提气缓缓说道:“恒山派掌门令狐冲、武当派掌门冲虚道人、少林派掌门方证,恭候日月神教任教主大驾。”他声音并不甚响,缓缓说来,却送得极远。

方证、冲虚、令狐冲等立时骇然变色。桃谷六仙不知何时闯进了无色庵中,正在争坐这张九龙宝椅,如坐得久了,提早引动药引,那便如何是好?冲虚忙抢进庵中。

方证见他满脸冷汗淋漓,说道:“令狐掌门,丹田内疼痛难当,不妨以风前辈所传的内功心法,试加导引盘旋。”令狐冲体内十数股异种真气正自纠缠冲突,搅扰不清,如加导引盘旋,那无异是引刀自戕,痛上加痛,但反正已痛到了极点,当下也不及细思后果,便依法盘旋。果然真气撞击之下,小腹中的疼痛比之先前更为难当,但盘旋得数下,十余股真气便如细流归支流、支流汇大川,隐隐似有轨道可循,虽剧痛如故,却已不是乱冲乱撞,冲击之处,心下已先有知觉。

只听他大声喝道:“快起来!这张椅子是日月教任教主的,你们坐不得!”桃谷六仙的声音从庵中传出来:“为什么坐不得?我偏要坐!”“快起来,该让我坐了!”“这椅子坐着真舒服,软软的,好像坐在大胖子的屁股上一般!”“你坐过大胖子的屁股么?”

方证道:“日月教先礼后兵,咱们也不可太小气了。令狐掌门,便让他们上峰如何?”令狐冲点了点头,便在此时,腹中又一阵剧痛。

只听得唢呐和钟鼓之声停歇,响起了箫笛、胡琴、月琴、琵琶的细乐,心想:“任教主花样也真多,细乐一作,他老人家是大驾上峰来啦。”越见他古怪多端,越觉肉麻。

便见一顶蓝呢大轿抬上峰来。这轿子由十六名轿夫抬着,移动既快且稳。轿夫脚步整齐,一顶轿子便如是一位轻功高手,轻轻巧巧的便上到峰来,足见这一十六名轿夫个个身怀不弱的武功。令狐冲定眼看去,见轿夫之中竟有祖千秋、黄伯流、计无施等人在内。料想若不是老头子身子太矮,没法和祖千秋等一起抬轿,那么他也必被迫做一名轿夫了。令狐冲气往上冲,心想:“祖千秋他们均是当世豪杰,任教主却迫令他们做抬轿子的贱事。如此奴役天下英雄,当真令人气炸了胸膛。”

过了良久,令狐冲觉得丹田中异种真气给慢慢压了下去,痛楚渐减,心中一分神,立时想起:“是任教主要上峰来?”“啊”的一声,跳起身来。方证微笑道:“好些了吗?”令狐冲道:“动上了手吗?”方证道:“还没到呢!”令狐冲道:“好极!秦师妹,剑!”秦绢将剑柄交在他手中。却见方证、冲虚等手上均无兵刃,仪和、仪清等女子在无色庵前的一片大空地上排成数行,隐伏恒山剑阵之法,长剑却兀自悬在腰间,这才想起任我行尚未上山,自己未免过于惶急,哈哈一笑,将剑交还给秦绢拿了。

蓝呢大轿旁,左右各有一人,左首是向问天,右首是个老者。这老者甚是面熟,令狐冲一怔,认得是洛阳城中教他弹琴的绿竹翁。这人叫盈盈作“姑姑”,以致自己误以为盈盈是个年老婆婆,自从离了洛阳之后,便没再跟他相见,今日却跟了任我行上见性峰来。他一颗心怦怦乱跳,寻思:“何以不见盈盈?”突然间想起一事,眼见日月教教众人人腰系白带,似是服丧一般,难道盈盈眼见父亲率众攻打恒山,苦谏不听,竟尔自杀死了?

上见性峰的山道甚长,日月教教众脚步虽快,走了好一会,鼓乐声也还只到山腰。伏在恒山各处的正教门下之士心中都在暗骂:“臭教主好大架子,又不是死了人,吹吹打打的干什么了?”预备迎敌之人心下更怦怦乱跳,各人本来预计,魔教教众杀上山来,便即跃出恶斗一场,杀得一批教众后,待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便循长索而退入深谷。却不料任我行装模作样,好似皇帝御驾出巡一般,吹吹打打的来到峰上,众人倒不便先行动手,只心弦反扣得更加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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