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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第三十七回 迫娶(第2 / 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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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琳望着天上眉月,幽幽叹了口气。令狐冲忍不住想问:“你小小年纪,为什么有这许多烦恼?”但终于没出声。仪琳轻声道:“哑婆婆,你真好,我常常拉着你来,向你诉说我的心事,你从来不觉厌烦,总是耐心的等着,让我爱说多少便说多少。我本来不该这样烦你,但你待我真好,便像我自己亲生的娘一般。我没娘,倘若我有个妈妈,我敢不敢向她这样说呢?”

令狐冲大骇,忙低头避过,这一来,背心登时露出了老大破绽,幸好那婆婆也怕了他的“吸星大法”,竟不敢乘隙击下,右手勾起,仍来挖他眼珠。显然她打定主意,专门攻击他眼珠,不论他的“吸星大法”如何厉害,手指入眼,总是非瞎不可,柔软的眼珠也决不会吸取旁人功力。令狐冲伸臂挡格,那婆婆回转手掌,五指成爪,抓向他左眼。令狐冲忙伸左手去格,那婆婆右手出指,已抓向他右耳。这几下兔起鹘落,势道快极,每一招都古里古怪,似是乡下泼妇与人打架一般,可是既阴毒又快捷,数招之间,已逼得令狐冲连连倒退。那婆婆的武功其实也不甚高,所长者只是行走无声,偷袭快捷,真实功夫固远不及岳不群、左冷禅,连盈盈也比她高明得多。但令狐冲拳脚功夫甚差,若不是那婆婆防着他的“吸星大法”,不敢和他手脚相碰,令狐冲早已接连中掌了。

令狐冲又吃惊,又好笑:“怎地不戒大师要自尽?她说他险些儿上吊死了,那么定是没死。两根布条上写的都不是好话,既然拿了下来,怎么又去掉转来挂在身上?这小师妹天真烂漫,当真不通世务之至。”

他见哑婆婆神色木然,既无怒意,亦无喜色,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寻思:“这人古怪得紧,我扮成她的模样给她看见了,这地方不宜多耽。”站起身来,向着哑婆婆一揖,说道:“夜深了,就此别过。”转身向来路走去。

仪琳道:“今儿我爹险些儿上吊死了,你知不知道?他给人吊在树上,又给人在身上挂了一根布条儿,说他是‘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我爹爹一生,心中就只我妈一人,什么好色无厌,那是从何说起?那人一定胡里胡涂,将本来要挂在田伯光身上的布条,挂错在爹身上了。其实挂错了,拿来掉过来就是,可用不着上吊自尽哪。”

只走出七八步,突见迎面站着一人,拦住了去路,便是那哑婆婆,却不知她使什么身法,这等无影无踪、无声无息的闪来。东方不败在对敌时身形犹如电闪,快速无伦,但总尚有形迹可寻,这个婆婆却便如是突然间从地下钻出来一般。她身法虽不及东方不败的迅捷,但如此无声无息,实不似活人。

令狐冲心想:“令狐冲这一生可交了婆婆运,先前将盈盈错认作是婆婆,现下又给仪琳错认是婆婆。我叫了人家几百声婆婆,现在她叫还我几声,算是好人有好报。”

令狐冲记得不戒和尚曾对他说过,他爱上了仪琳的妈妈,只因她是个尼姑,于是为她而出家做了和尚。和尚娶尼姑,真希奇古怪之至。他说他对不起仪琳的妈妈,想必是后来移情别恋,因此才自认是“负心薄幸、好色无厌”,想到此节,心下渐渐有些明白了。

令狐冲坐在石上,瞧着她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之中,她适才所说的那番话,一句句在心中流过,想到回肠荡气之处,当真难以自已,一时不由得痴了。

“我将他救醒了,他抱着我大哭。我见他头颈中仍挂着那根布条,上面写的仍是‘天下第一负心薄幸’什么的。我说:‘爹,这人真坏,吊了你一次,又吊你第二次。挂错了布条,他又不掉转来。’爹爹一面哭,一面说道:‘不是人家吊,是我自己上吊的。我⋯⋯我不想活了。’我劝他说:‘爹,那人定是突然之间向你偷袭,你不小心着了他道儿,那也不用难过。咱们找到他,叫他讲个道理出来,他如说得不对,咱们也将他吊了起来,将这条布条挂在他头颈里。’爹爹道:‘这条布条是我的,怎可挂在旁人身上?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乃是我不戒和尚。那里还有人胜得过我的?小孩儿家,就会瞎说。’哑婆婆,我听他这么说,心中可真奇了,问道:‘爹,这布条没挂错么?’爹爹说:‘自然没挂错。我⋯⋯我对不起你娘,因此要悬树自尽,你不用管我,我真的不想活了。’”

也不知坐了多少时候,无意中向溪水望了一眼,不觉吃了一惊,只见水中两个倒影并肩坐在石上。他只道眼花,又道是水波晃动之故,定睛一看,明明是两个倒影。霎时间背上出了一阵冷汗,全身僵了,又怎敢回头?

仪琳续道:“田伯光待得说清楚,仪和师姊已砍了十七八剑,幸好她手下留情,没真的杀了他。我一得到消息,忙赶到通元谷来,却已不见爹,一问旁人,都说他在院子中又哭又闹,生了好大的气,谁也不敢去跟他说话,后来就不见了。我在通元谷中四下寻找,终于在后山一个山坳里见到了他,只见他高高挂在树上。我着急得很,忙纵上树去,见他头颈中有一条绳,勒得快断气了,当真菩萨保佑,幸好及时赶到。

令狐冲大骇,心知今晚遇上了高人,自己什么人都不扮,偏偏扮成了她的模样,的确不免惹她生气,当下又深深一揖,说道:“婆婆,在下多有冒犯,这就去改了装束,再来悬空寺谢罪。”那哑婆婆仍神色木然,不露丝毫喜怒之色。令狐冲道:“啊,是了!你听不到我说话。”俯身伸指,在地上写道:“对不起,以后不敢。”站起身来,见她仍呆呆站立,对地下的字半眼也不瞧。令狐冲指着地下大字,大声道:“对不起,以后不敢!”那婆婆一动也不动。令狐冲连连作揖,比划手势,作解衣除发之状,又抱拳示歉,那婆婆始终纹丝不动。令狐冲无计可施,侧过身子,从那婆婆身畔绕过。

仪琳伸手搂住他脖子,说道:“哑婆婆,你真好,就陪我多坐一会儿。你不知道我心中可有多闷。”

他左足一动,那婆婆身子微晃,已挡在他身前。令狐冲暗吸一口气,说道:“得罪!”向右跨了一步,突然间飞身而起,向左侧窜了出去。左足刚落地,那婆婆已挡在身前,拦住了去路。他连窜数次,越来越快,那婆婆竟始终挡在他面前。令狐冲急了,伸出左手向她肩头推去,那婆婆右掌疾斩而落,切向他手腕。

令狐冲听到她说是倾诉自己心事,觉得不妥,当即站起。仪琳拉住了他袖子,说道:“哑婆婆,你⋯⋯你要走了吗?”声音中充满失望之情。令狐冲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神色凄楚,眼光中流露出恳求之意,不由得心下软了,寻思:“小师妹形容憔悴,满腹心事,若没处倾诉,老是闷在心里,早晚要生重病。我且听她说说,只要她始终不知是我,也不会害羞。”当下又缓缓坐下。

令狐冲急忙缩手,他自知理亏,不敢和她相斗,只盼及早脱身,一低头,想从她身侧闪过,身形甫动,只觉掌风飒然,那婆婆已挥掌从头顶劈到。令狐冲斜身闪让,可是这掌来得好快,啪的一声,肩头已然中掌。那婆婆身子一晃,原来令狐冲体内的“吸星大法”生出反应,竟将这一掌之力吸了过去。那婆婆倏然左手伸出,两根鸡爪般又瘦又尖的指尖向他眼中插来。

从溪水中的影子看来,那人在身后不过二尺,只须一出手立时便制了自己死命,但他竟吓得呆了,不知向前纵出。这人无声无息来到身后,自己全无知觉,武功之高,难以想像,登时便起了个念头:“鬼!”想到是鬼,心头更涌起一股凉意,呆了半晌,才又向溪水中瞧去。溪水流动,那月下倒影蒙蒙眬眬的看不清楚,但见两个影子一模一样,都是穿着宽襟大袖的女子衣衫,头上梳髻,也殊无分别,竟然便是自己的化身。

令狐冲心想:“我曾说过,别院中的男子若不得我号令,任谁不许上见性峰。田兄名声素来不佳,仪和师姊又是个急性子人,一见之下,自然动剑。但田兄武功比她高得太多,仪和可杀不了他。”他正想点头同意,但立即警觉:“不论她说什么话,我赞同也好,反对也好,决不可点头或摇头。那哑婆婆决不会听到她说话。”

令狐冲更加惊骇惶怖,似乎吓得连心也停止了跳动,突然之间,也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勇气,猛地里转过头来,和那“鬼魅”面面相对。

仪琳说道:“田伯光赶上见性峰来,要跟我说,偏偏给仪和师姊撞见了,说他擅闯见性峰,不问三七二十一,提剑就砍,差点没要了他命,可也真危险。”

这一看清楚,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眼见这人是个中年女子,认得便是悬空寺中那个又聋又哑的仆妇,但她如何来到身后,自己浑不觉察,实在奇怪之极。他惧意大消,讶异之情却丝毫不减,说道:“哑婆婆,原来⋯⋯原来是你,这可⋯⋯这可吓了我一大跳。”但听得自己的声音发颤,又极嘶哑。只见那哑婆婆头髻上横插一根荆钗,穿一件淡蓝色布衫,竟和自己打扮全然相同。他定了定神,强笑道:“你别见怪。任大小姐记性真好,记得你穿戴的模样,给我这一乔装改扮,便跟你是双胞胎姊妹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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