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第6 / 7页)
发觉出这样的异常,自然就激起了江闻的好奇心,他凝神望去,经卷正展至关键处,江闻瞥见鸡足山的位置有一圈歪七扭八的线条,复又被人涂抹漆黑,抬头一看,发现安仁上人也聚精会神地盯着背面,两人视线交叠忽然不约而同道。
“诸位,给我靖南王府一个面子,今天就看到这里吧。”
弘辩方丈先是低声解释之前谨慎的原由,复次对妙宝法王说道,“今日老僧便斗胆一展古卷,法王若是核验无误变可自行临摹图文,务必将古卷原样交还……”
妙宝法王微微颔首,起身来到了弘辩方丈身侧,两人并肩而立背朝北向,香客达贵也纷纷合十赞颂,起身来到了两旁远远观摩,唯独不敢阻挡住平西王席坐处的视线。
机遇当前,连妙宝法王都视若珍宝的《华严大忏经录》就在眼前,众人全都屏息凝视,生怕口鼻气息太过罡劲毁坏宝物,唯独南北两面的人安坐不动,冷眼看着众人行事。
随着残破朽烂的古卷缓缓展开,江闻从背后看起,果然瞥见了一幅潦草破陋的地理图,只有忽略大片破损空白,才能勉强猜出画图的形状,足以想见正面的经忏得残缺成什么样——难怪木增当年倾尽如此多的高僧之力,才勉强把内容复原刊印出来。
卷首古篆题着“天垂象,地成形”六个大字,随后“山河两戒图”几个隶字也款款呈现,图中以巨笔横断,将中原四野的山脉和水系分为南北两大区,宛如有一条巨河碾压而过,显然是模彷以云汉分群星的古代星图,其间清楚地标注了九州、五服、五岳、四渎等等,直至南北两界的尽头才戛然而止。
“弘辩方丈,这经书里有什么东西不便示人吗?为何如此犹豫?”
香客中有人问道。
弘辩方丈思量许久之后,才对着妙宝法王说道:“倒也不是。古卷实则是家师从天台山迎回之物,当初家师曾明言要妥善保管,故而随着华严三圣殿封存多年不可示人,老僧实在不愿违背家师遗命。”
妙宝法王却似乎听懂了话中含义,忽然合十双掌对老僧说道:“大僧,尊师所留华严大忏仪轨,想来乃是因华严经有说‘众生本来成佛’一说,若有人纵然起大邪见,断一切善根本,等到谤法心转也仍有涅槃余地,永劫之后终将成佛。”
“然在我噶玛噶举派中,曾有上师怜悯阐提根性,深知众生一念迷失,便会有法不得、诸佛难救,故而传授普渡脱迷法门,能解脱谤法之心。小僧愿以法法相代,换今日一睹宝卷真容!”
江闻原本没太在意,像这样的古图虽然珍贵,也不过是一份早期地图。上面强行附会天地星野的痕迹太明显,曲折高低的谬误之处也多不胜数,纵使画的再精细,也绝不可能比自己见过的卫星图来得准确。
可又看了一眼,江闻发现这幅图上的“南北二戒“似乎落下的地方十分模湖,还画蛇添足般残留了许多的多余线条,宛如孩童涂鸦般粗劣可笑。
这两条线又称“南纪“
北纪“,是古时地理家虚拟的两条山川脉络,也是中原地区限制“戎狄“(北戒)、“蛮夷“(南戒)的分界线。由于地舆图经常变动,刊印留存在世上的就远没有诸子百家的典籍多,但是这两条界限是自《新唐书·天文志》就实际存在的,不应该这么草率了事,模湖不清。
譬如南方部分,后世的记载最远也止于“东循岭徼,达东瓯、闽中“,从没听说能模模湖湖、似是而非地延续到此等南方——如此搞不清华夷之别,可是要被君子之诛的。
江闻听到这些话,瞬间明白了对方有恃无恐的根由。阐提本指的断善根无望成佛之人,他口口所说的阐提之事,显然全都指向起大邪见、断了一切善根本的安仁上人。
要知道弘辩方丈受师父所托,平生最重要的两件要事,无非是守住悉檀禅寺与治好师弟安仁,如今妙宝法王提出看一眼经卷就帮忙治病,无异于拔一毛而利天下,换做他是弘辩法师,也实在是想不到有拒绝的理由。
果然不出意外,弘辩方丈沉默良久,终于从怀里掏出一份古旧至极的画卷。
众人看着残损毁坏到只剩下了半幅不足,终于知道为什么弘辩方丈如此谨慎,实在是看一眼就少一眼。经卷上的文字线条漫灭不清、褪色暗澹,条条造纸的丝络支棱脆硬,仿佛风一吹就会散碎。
“阿弥陀佛,此事并非老僧愚痴心弊,只因这份《华严大忏经录》并非孤卷,而是与另外一份《山河两戒图》一体两面,正反誊录,年深日久早就脆弱不堪,故此打开都需小心翼翼,以免隳堕了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