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射雕英雄传(143)(第1 / 2页)
那书生笑道:“这有何难?孔门弟子三千,达者七十二人。”黄蓉问道:“七十二人中有老有少,你可知其中冠者几人,少年几人?”那书生愕然道:“《论语》中未曾说起,其他经传中亦无记载。”黄蓉道:“我说你不明经书上的微言大义,岂难道说错了?刚才我明明听你读道: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得三十,成年的是三十人,六七四十二,少年是四十二人。两者相加,不多不少是七十二人。瞧你这般学而不思,嘿,殆哉,殆哉!”
那书生听她这般牵强附会的胡解经书,不禁哑然失笑,可是也暗服她的聪明机智,笑道:“小姑娘果然满腹诗书,佩服,佩服。你们要见家师,为着何事?”
黄蓉心想:“若说前来求医,他必多方留难。可是此话又不能不答,好,他既在读《论语》,我且掉几句孔夫子的话来搪塞一番。”于是说道:“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那书生仰天大笑,半晌方止,说道:“好,好,我出三道题目考考你,倘若考得出,那就引你们去见我师父。倘有一道不中式,只好请两位从原路回去了。”黄蓉道:“啊哟,我没读过多少书,太难的我可答不上来。”那书生笑道:“不难,不难。我这里有一首诗,打四个字儿,你倒请猜猜看。”黄蓉道:“好啊,猜谜儿,这倒有趣,请念罢!”
那书生捻须吟道:“六经蕴藉胸中久,一剑十年磨在手……”黄蓉伸了伸舌头,说道:“文武全才,可了不起!”那书生一笑接吟:“杏花头上一枝横,恐泄天机莫露口。一点累累大如斗,却掩半牀无所有。完名直待挂冠归,本来面目君知否?”
我国诗文源流悠久,非一朝定有一朝之诗文,如李白作〈菩萨蛮〉词,后人于敦煌石窟中发现不少唐人所抄写之“宋词”。此〈山坡羊〉诸曲或真出自唐人手笔,流传后世,元人张养浩闻而善之,加诸笔录,后人遂讹以为张所自作,亦非无可能。毕竟真相若何,后人难知。王国维先生乃一代大学者,其名著《唐宋大曲考》、《戏曲考源》、《录曲余谈》等文中予此亦未述及。笔者曾查考唐韵、宋韵及元曲数次修改之韵脚,以古韵学素养太浅,难有结论,当再求教于硕学通人矣。欲究其原委,恐非今世考古学家、文学史家、古音乐家、敦煌学家、民族学家等研究不可。评者以本书“宋代才女唱元曲”为笑,作者撰写武侠说部,学识浅陋,于古代史实未能精熟,但求故事生动热闹,细节不免有误。本书初作时,作者未去大理,不知此史实,本小段为后补。在南诏覆没之唐军遗留云云,未必系事实,视作小说家言可也。
第三十回
一灯大师
两人顺着山路向前走去,行不多时,山路就到了尽头,前面是条宽约尺许的石梁,横架在两座山峰之间,云笼雾罩,不见尽处。若在平地,尺许小径又算得了什么,可是这石梁下临深谷,别说行走,只望一眼也不免胆战心惊。黄蓉叹道:“这位段皇爷藏得这么好,就算谁跟他有泼天仇恨,寻到这里,也已先消了一半气。”郭靖道:“那渔人怎么说段皇爷已不在尘世了?好教人放心不下。”黄蓉道:“这也当真猜想不透,瞧他模样,不像是在撒谎,又说师父是亲眼见到段皇爷死的。”郭靖道:“到此地步,惟当有进无退。”蹲低身子背起黄蓉,使开轻功提纵术,走上石梁。
石梁凹凸不平,又加终年在云雾之中,水气蒸浸,石上溜滑异常,走得慢了,反易倾跌。郭靖提气快步而行,奔出七八丈,黄蓉叫道:“小心,前面断了。”郭靖也已看到那石梁忽然中断,约有七八尺长的一个缺口,当下奔得更快,借着一股冲力,飞跃而起。黄蓉连经凶险,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笑道:“靖哥哥,你飞得可没白雕儿稳呢。”
黄蓉心道:“这是个老得掉了牙的谜语,本来难猜,幸好我早听爹爹说过。‘完名直待挂冠归,本来面目君知否?’瞧你这等模样,必是段皇爷当年朝中大臣,随他挂冠离朝,归隐山林。”便道:“‘六’字下面一个‘一’一个‘十’,是个‘辛’字。‘杏’字上加横、下去‘口’,是个‘未’字。半个‘牀’字加‘大’加一点,是个‘状’字。‘完’挂冠,是个‘元’字。辛未状元,失敬失敬,原来是位辛未科的状元爷。”
那书生一呆,本以为这字谜颇为难猜,纵然猜出,也得耗上半天,在这窄窄的石梁之上,那少年武功再高,只怕也难以久站,要叫二人知难而退,乖乖的回去,岂知黄蓉竟似不加思索,随口而答,不禁诧异,说道:“这是个古人的谜语,并非说的是区区在下,小姑娘渊博得紧。”心想这女孩儿原来十分聪明,倒不可不出个极难的题目来难难她,四下一望,见山边一排棕榈,树叶随风而动,宛若挥扇,他即景生情,摇了摇手中的摺扇,说道:“我有一个上联,请小姑娘对对。”
黄蓉道:“对对子可不及猜谜儿有趣啦,好罢,我若不对,看来你也不能放我们过去,你出对罢。”
那书生挥扇指着一排棕榈道:“风摆棕榈,千手佛摇摺叠扇。”这上联既是即景,又隐然自抬身分。
黄蓉心道:“我若单以事物相对,不含双关之义,未擅胜场。”游目四顾,只见对面平地上有一座小小寺院,庙前有个荷塘,此时七月将尽,高山早寒,荷叶已然凋了大半,心中一动,笑道:“对子是有了,只得罪大叔,说来不便。”那书生道:“但说不妨。”黄蓉道:“你可不许生气。”那书生道:“自然不气。”黄蓉指着他头上戴的逍遥巾道:“好,我的下联是:‘霜凋荷叶,独脚鬼戴逍遥巾’。”
奔一段,跃过一个缺口,接连过了七个断崖,眼见对面山上是一大片平地,忽听书声朗朗,石梁已到尽头,可是尽头处却有一个极长缺口,看来总在一丈开外,缺口彼端盘膝坐着个书生,左手拿着一卷书,正自朗诵,右手轻挥摺扇。那书生身后又有一个短短缺口。
郭靖止步不奔,稳住身子,登感不知所措:“若要纵跃而过,原亦不难,只是这书生占住了冲要,除了他所坐之处,更无别地可资容足。”高声说道:“晚辈求见尊师,相烦大叔引见。”那书生摇头晃脑,读得津津有味,于郭靖的话似乎全没听见。郭靖提高声音再说一遍,那书生仍如充耳不闻。郭靖低声道:“蓉儿,怎么办?”
黄蓉蹙眉不答,她一见那书生所坐的地势,就知此事甚为棘手,在这宽不逾尺的石梁之上,动上手即判生死,纵然郭靖获胜,但此行是前来求人,如何能出手杀人?见那书生全不理睬,不由得暗暗发愁,再听他所读的原来是一部最平常不过的《论语》,只听他读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读得兴高采烈,一诵三叹,便似在春风中载歌载舞,喜乐无已。
黄蓉心道:“要他开口,只有出言相激。”冷笑一声,说道:“《论语》纵然读了千遍,不明夫子微言大义,也是枉然。”
那书生愕然止读,抬起头来,说道:“什么微言大义,倒要请教。”黄蓉打量那书生,见他约莫四十岁年纪,头戴逍遥巾,手挥摺叠扇,颏下一丛漆黑的长须,是个饱学宿儒模样,冷笑道:“阁下可知孔门弟子,共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