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射雕英雄传(147)(第1 / 2页)
黄蓉心道:“这老顽童若不生事,那反而奇了。”
注:
黄蓉与朱子柳(“渔樵耕读”中之书生)在桃源石梁上之对答,包括引述《论语》、《孟子》、谜语、对子等多出自明代冯梦龙所编纂之《古今谭概》一书。我国古代笔记之内容,多为记录历代逸闻、趣事、名言、隽语等等,六朝《世说新语》为其中表表者。《古今谭概》所录者多为隽雅妙语,集古人或时人智慧之大成,非冯梦龙所自创,任何一则均无版权,亦不知最早始于何人。如言该等谜语、对子等为黄药师所创而为黄蓉转述,流传后世,冯梦龙闻而录之,再为金庸转述,亦难证其为不然。大理国帝皇世系、立国年代等等,有史籍可稽,不能信笔所之,至于灯谜、笑话、妙对等等,以民间智慧为多,恐难追寻其原始作者。如苏州评弹“唐伯虎点秋香”中笑话、联对,歪解经书等极多,均录自民间智慧,此为中国说部的传统。
第三十一回
鸳鸯锦帕
黄蓉道:“靖哥哥,咱们自去跟师伯说话。”二人走到一灯大师禅房门前,却见木门紧闭,郭靖打了半天门,全无回音。这门虽一推便倒,可是他那敢动粗?那樵子黯然道:“我师是不能接见两位了。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郭靖感激一灯大师,胸口热血上涌,不能自已,说道:“蓉儿,师伯许也罢,不许也罢,咱们下山,但见山下有人啰唣,便打他一个落花流水再说。”黄蓉道:“此计大妙。倘若师伯的对头十分厉害,比如是欧阳锋之流,咱们先大大耗损他的功力,再死在他手里,也算是报了师伯的恩德。”郭靖的话是冲口而出,黄蓉却故意提高嗓子,要叫一灯大师听到。
两人刚转过身子,那木门忽然呀的一声开了,一名老僧尖声道:“大师有请。”郭靖又惊又喜,与黄蓉并肩而入,见一灯和那天竺僧人仍盘膝坐在蒲团上。两人伏地拜倒,抬起头来,见一灯脸色焦黄,与初见时神完气足的模样已大不相同。两人又感激,又难过,不知说什么话好。
一灯向门外四弟子道:“大家一起进来罢,我有话说。”
渔樵耕读走进禅房,躬身向师父师叔行礼。那天竺僧人点了点头,随即低眉凝思,对各人不再理会。一灯大师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出神,手中玩弄着一枚羊脂白玉的圆环。
黄蓉心想:“这明明是女子戴的玉镯,却不知师伯的对头送来有何用意。”
一灯大师低低叹了口气道:“其实真正的祸根,还在我自己。我乃大理国小君,虽不如中华天子那般后宫三千,但后妃嫔御,人数也甚众多,这当真作孽。想我自来好武,少近妇人,连皇后也数日难得一见,其余贵妃宫嫔,更甚少有亲近的时候。”说到此处,向四名弟子道:“这事的内里因由,你们原也不知其详,今日好教你们明白。”
黄蓉心道:“他们当真不知,总算没骗我。”只听一灯说道:“我众妃嫔见我日常练功学武,有的瞧着好玩,缠着要学,我也就随便指点一二,好教她们练了健身延年。内中有个姓刘的贵妃,天资特别颖悟,竟然一教便会,一点即透,难得她年纪轻轻,整日勤修苦练,武功大有进境。也是合当有事,那日她在园中练武,却给周伯通周师兄撞见了。那位周师兄是个第一好武之人,生性又天真烂漫,不知男女之防,眼见刘贵妃练得起劲,立即上前跟她过招。周师兄得自他师哥王真人的亲传,刘贵妃又怎能是他对手……”黄蓉低声道:“啊哟,他出手不知轻重,定是将刘贵妃打伤了?”
一灯大师道:“人倒没打伤,他是三招两式,以点穴法将刘贵妃点倒,随即问她服是不服。刘贵妃自然钦服。周师兄解开她穴道,甚是得意,便即高谈阔论,说起点穴功夫的秘奥来。刘贵妃本来就在求我传她点穴功夫,可是你们想,这门高深武功,我如何能传给后宫妃嫔?周师兄这么说,正投其所好,当即恭恭敬敬的向他请教。”
黄蓉道:“咳,那老顽童可得意啦。”一灯道:“你识得周师兄?”黄蓉笑道:“我们是老朋友了,他在桃花岛上住了十多年没离开一步。”一灯道:“他这样的性儿,怎能耽得住?”黄蓉笑道:“是给我爹爹关着的,最近才放了他。”一灯点头道:“这就是了。周师兄身子好罢?”黄蓉道:“身子倒好,就是越老越疯,不成体统。”指着郭靖,抿嘴笑道:“老顽童跟他拜了把子,结成了义兄义弟。”
过了好一阵,一灯叹了口气,向郭靖和黄蓉道:“你俩一番美意,老僧心领了。中间这番因果,我若不说,只怕双方有人由此受了损伤,大非老僧本意。你们可知道我原来是什么人?”黄蓉道:“伯伯原来是云南大理国的皇爷。天南一帝,威名赫赫,天下谁不知闻?”一灯微微一笑,说道:“皇爷是假的,老僧是假的,‘威名赫赫’更是假的。就是你这个小姑娘,也是假的。”黄蓉不懂他禅机,睁大一双晶莹澄澈的美目,怔怔的望着他。
一灯缓缓的道:“我大理国自神圣文武帝太祖开国,那一年是丁酉年,比之宋太祖赵皇爷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还早了二十三年。我神圣文武帝七传而至秉义帝,他做了四年皇帝,出家为僧,把皇位传给侄儿圣德帝。后来圣德帝、兴宗孝德帝、保定帝、宪宗宣仁帝、我的父皇景宗正康帝,都避位出家为僧。自太祖到我,十八代皇帝之中,倒有七人出家。”
渔樵耕读都是大理国人,自然知道先代史实。郭靖和黄蓉却听得奇怪之极,心道:“一灯师伯不做皇帝做和尚,已令人十分诧异,原来他许多祖先也都如此,难道做和尚当真比皇帝还好么?”
一灯大师又道:“我段氏因缘乘会,以边地小吏而窃居大位。每一代都自知度德量力,实不足以当此大任,是以始终战战兢兢,不敢稍有陨越。然而帝皇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出则车马,入则宫室,尽都是百姓的血汗,是以每到晚年,不免心生忏悔,回首一生功罪,总是为民造福之事少,作孽之务众,于是往往避位为僧了。”说到这里,抬头向外,嘴角露着一丝微笑,眉间却有哀戚之意。
六人静静的听着,不敢接嘴,一灯大师竖起左手食指,将玉环套在指上,转了几圈,说道:“但我自己,却又不是因此而觉迷为僧。这件因由说起来,还是与华山论剑、争夺真经一事有关。那一年全真教主重阳真人得了真经,翌年亲来大理见访,传我先天功的功夫。他在我宫中住了半月,两人切磋武功,言谈投机,岂知他师弟周伯通这十多天中闷得发慌,在我宫中东游西逛,惹出了一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