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3章 天龙(61)(第1 / 2页)
段誉急道:“王姑娘,你……你快得想个法儿救救她们才好!”
段誉颤声问道:“他当真一点也不知你……你对他这么好?”
王语嫣道:“我对他好,他当然知道。他待我也是挺好的。可是……可是,咱俩就像同胞兄妹一般,他除了正经事情之外,从来不跟我说别的。从来不跟我说起,他有什么心思。也从来不问我,我有什么心事。”说到这里,玉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神态腼腆,目光中露出羞意。
段誉本来想跟她开句玩笑,问她:“你有什么心事?”但见到她的丽色娇羞,便不敢唐突佳人,说道:“你也不用老是跟他谈论史事武学。诗词之中,不是有什么子夜歌、会真诗么?”此言一出,立即大悔:“就让她含情脉脉,无由自达,岂不是好?我何必教她法子?当真是傻瓜之至了。”
王语嫣更是害羞,忙道:“怎……怎么可以?我是规规矩矩的闺女,怎可提到这些……这些诗词,让表哥看轻了?”段誉嘘了口长气,正色道:“是,正该如此!”心下暗骂自己:“段誉,你这家伙不是正人君子。”
王语嫣这番心事,从来没跟谁说过,只在自己心中千番思量,百遍盘算,今日遇上段誉这个性格随随便便又知书识字之人,不知怎地,竟然对他很信得过,将心底的柔情密意都吐露了出来。其实,她暗中思慕表哥,阿朱、阿碧,以及小茶、小茗、幽草等丫鬟何尝不知,只谁都不说出口来而已。她说了一阵子话,愁闷稍去,道:“我跟你说了许多不相干的闲话,没说到正题。少林寺到底为什么要跟我表哥为难?”
段誉见她长长睫毛上兀自带着一滴泪珠,心想:“前人云:‘梨花一枝春带雨’,以此比拟美人之哭泣。可是梨花美则美矣,梨树却太过臃肿,而且雨后梨花,片片花朵上都是泪水,又未免伤心过份。只有像王姑娘这么,山茶朝露,那才美了。”
那少女等了一会,见他始终不答,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推,道:“你怎么了?”段誉全身一震,跳起身来,叫道:“啊哟!”那少女给他吓了一跳,道:“怎么?”段誉满脸通红,道:“你手指在我手背上一推,我好像给你点了穴道。”
那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睛,不知他在说笑,说道:“这边手背上没穴道的。‘前谷’、‘后溪’、‘阳池’三穴都在掌缘,‘外关’、‘会宗’两穴近手腕了,离得更远。”她说着伸出自己手背来比划。
段誉见到她左手食指如一根葱管,点在右手雪白娇嫩的手背之上,突觉喉头干燥,头脑中一阵晕眩,问道:“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女微笑道:“你这人真古里古怪的。好,说给你知道也不打紧。反正我就不说,阿朱、阿碧这两个丫头也会说的。”伸出手指,在自己手背上画了三个字:“王语嫣”。
段誉叫道:“妙极,妙极!语笑嫣然,和蔼可亲。”心想:“我把话说在头里,倘若她跟她妈一样,说得好端端的,也突然板起脸孔,叫我去种花,那就跟她的名字不合了。”
段誉眼见不能再敷衍拖延,只得道:“少林寺的方丈叫做玄慈大师,他有一个师弟叫做玄悲。玄悲大师最擅长的武功,乃是‘大韦陀杵’。”王语嫣点头道:“那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的第二十九门,一共只十九招杵法,但招招极为威猛。”段誉道:“这位玄悲大师来到我们大理,在陆凉州的身戒寺中给人打死了,而敌人伤他的手法,正是玄悲大师最擅长的‘大韦陀杵’。他们说,这手法除玄悲大师外,只姑苏慕容氏才会,叫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王语嫣点头道:“说来倒也有理。”
段誉道:“除了少林派之外,还有别的人也要找慕容氏报仇。”王语嫣道:“还有些什么人?”段誉道:“伏牛派有个叫做柯百岁的人,他的拿手武功叫做什么‘天灵千裂’。”王语嫣道:“嗯,那是伏牛派百胜软鞭第二十七招的第四变招,虽然招法古怪,却算不得是上乘武学,只不过力道十分刚猛而已。”段誉道:“这人也死在‘天灵千裂’这一招之下,他的师弟和徒弟,自是要找慕容氏报仇了。”
王语嫣沉吟道:“那个柯百岁,说不定真是我表哥杀的,玄悲和尚却一定不是。我表哥不会‘大韦陀杵’功夫,这门武功难练得很,没二十年以上的功力,使出来全不成模样。不过,你如见到我表哥,可别说他不会这门武功,更加不可说是我说的,他听了要大大生气……”
正说到这里,忽听得两人急奔而来,却是小茗和幽草。
幽草神色惊惶,气急败坏的道:“小姐,不……不好啦,夫人吩咐将阿朱、阿碧二人……”说到这里,喉头塞住了,一时说不下去。小茗接着道:“要将她二人的右手砍了,罚她们擅闯曼陀山庄之罪。那……那怎么办呢?”
王语嫣微笑道:“名字总是取得好听些的。史上那些大奸大恶之辈,名字也都挺美的。曹操不见得有什么德操,朱全忠更是大大的不忠。你叫段誉,你的名誉很好么?只怕有点儿沽名……”段誉接口道:“……钓誉!”两人同声大笑。
王语嫣秀美的面庞之上,本来总隐隐带着一丝忧色,这时纵声大笑,欢乐之际,更增娇丽。段誉心想:“我若能一辈子逗引你喜笑颜开,那就妙之极矣!”
不料她只欢喜得片刻,眼光中又出现了那朦朦胧胧的忧思,轻轻的道:“他……他老是一本正经的,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无聊的事。唉!燕国,燕国,就真那么重要么?”
“燕国,燕国”这四个字钻入段誉耳中,陡然之间,许多本来零零碎碎的字眼,都串连在一起了:“慕容氏”、“燕子坞”、“参合庄”、“燕国”……不禁脱口而出:“这位慕容公子,是五胡乱华时鲜卑人慕容氏的后代?他是胡人,不是中国人?”
王语嫣点头道:“是的,他是燕国慕容氏的旧王孙。可是已隔了这几百年,又何必还念念不忘的记着祖宗旧事?他想做胡人,不做中国人,连中国字也不想识,中国书也不想读。可是啊,我就瞧不出中国书有什么不好。有一次我说:‘表哥,你说中国书不好,那么有什么鲜卑字的书,我倒想瞧瞧。’他听了就大大生气,因为压根儿就没有鲜卑字的书。”她微微抬起头,望着远处缓缓浮动的白云,柔声道:“他……他比我大十岁,一直当我是他的小妹妹,以为我除了读书、除了记书上的武功之外,什么也不懂。他一直不知道,我读书是为他读的,记牢武功也是为他记的。若不是为了他,我宁可养些小鸡儿玩玩,或者是弹弹琴,写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