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0章 倚天屠龙记(17)(第2 / 2页)
张翠山觉得今晚之事大是蹊跷,沉思半晌,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怎么龙门镖局之中竟埋伏着四个和尚?自己一进门便忽施突袭,又说什么“血海深仇”?心想:“只有询问镖局中人,方能释此疑团。”提声又叫:“都总镖头在家么?都总镖头在家么?”大厅空旷,隐隐传来回声,镖局中竟没人答应。
他心道:“决不能都睡得死人一般。难道是怕了我,躲了起来?又难道是人人出去避难,镖局中没了人?”从身边取出火摺晃亮了,见茶几上放着一只烛台,便点亮蜡烛,走向后堂,没走得几步,便见地下俯伏着一个女子,僵卧不动。张翠山叫道:“大姐,怎么啦?”那女子仍然不动。张翠山扳起她肩头,将烛台凑过去一照,不禁一声惊呼。
只见这女子脸露笑容,但肌肉僵硬,已死去多时。张翠山手指碰到她肩头之时,已料到这女子或许已死,然而死人脸上竟一副笑容,黑夜中斗然见到,禁不住吃了一惊。
他站直身子,只见左前柱子后又僵卧着一人,走过去看时,是个仆役打扮的老者,也是脸露傻笑,死在当地。
张翠山心中大奇,左手从腰间拔出虎头钩,右手高举烛台,一步步的四下察看,但见东一个、西一个,里里外外,一共死了数十人,当真是尸横遍地,恁大一座龙门镖局,竟没留下一个活口。张翠山行走江湖,生平惨酷的事也见了不少,但蓦地里见到这等杀灭满门的情景,禁不住心中怦怦乱跳,只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不住抖动,原来手臂发战,烛火摇晃,映照得影子也颤抖起来。
张翠山走到门前,心道:“一个月之前,有人送三哥经这大门而入,却不知那人是谁?”心中一酸,忽听得背后有人幽幽叹了口气。
这一下叹息,在黑沉沉静夜中听来,大有森森鬼气,张翠山霍地转身,背后竟没一人,游目环顾,除了湖上小舟中那单身游客之外,四下里寂无人影。张翠山微觉惊讶,斜睨舟中游客,只见他青衫方巾,和自己一样,也作文士打扮,朦胧中看不清他面貌,只见他侧面脸色甚为苍白,给碧纱灯笼一照,映着湖中绿波,寒水孤舟,冷冷冥冥,竟不似尘世间人。但见他悄坐舟中,良久良久,除了风拂衣袖,竟一动也不动。
张翠山本想从黑暗处越墙而入镖局,但见了舟中那人,觉得夜逾人垣未免不够光明正大,于是走到镖局大门外,拿起门上铜环,当当当的敲了三下。静夜之中,这三下击门声甚为响亮。隔了好一阵,屋内无人应门。张翠山又击三下,声音更响了些,但侧耳倾听,屋内竟无脚步之声。他大为奇怪,伸手在大门上一推,那门无声无息的开了,原来里面竟没上闩。他迈步而入,朗声问道:“都总镖头在家么?”说着走进大厅。
厅中黑沉沉地并无灯烛,便在此时,忽听得砰的一声响,大门竟关上了。
张翠山心念一动,跃出大厅,见大门已紧紧闭上,而且上了横闩,显是屋中有人。张翠山嘿嘿冷笑,心想:“闹什么玄虚?”索性便大踏步闯进厅去。
他横钩悄立,猛地想起了两句话:“路上若有半分差池,我杀得你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眼前龙门镖局中人人皆死,显是因都大锦护送俞岱岩不力之故,思忖:“那人下此毒手,皆因三哥而起,由此推想,他该当是三哥极要好的朋友。此人本领既高出都大锦甚多,又知此行途中可能会遇上凶险,然则他何不亲自送来武当?三哥仁侠正直,嫉恶如仇,又怎能和这等心如蛇蝎之人交上朋友?”越想疑团越多,举步从西厅走出。烛光下只见两名黄衣僧人背靠墙壁,瞪视着自己露齿而笑。
张翠山急退两步,按钩喝道:“两位在此何事?”见两名僧人全不动弹,这才醒悟,原来两人也早死了,突然心下一凉,叫道:“啊哟,不好!血海深仇,血海深仇……”适才那四名僧人说什么“你如此狠毒,下这等辣手,是男儿汉大丈夫便留下姓名。”又说:“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报。”看来龙门镖局这笔数十口的血债,都要算在自己头上了。当时自己不明就里,不但亲报姓名,还露出仗以成名的银钩铁划兵刃。那四名黄衣僧人却是什么来历?
适才自己出手太快,只使了“不”字诀的四笔,便将四僧一一击倒,没来得及察看对方武功家数,但四僧扑击时劲力刚猛,显是少林派外家路子。都大锦是少林子弟,这些少林僧多半是应龙门镖局之邀前来赴援,却不知俞二哥和莫七弟到了何处,师父命他们前来保护龙门镖局的老小,怎地以二哥之能,还是给人下了手去?
一踏进厅门,前后左右风声飒然,有四人抢上围攻。张翠山斜身跃开。黑暗中白光微闪,见这四人手中都拿着兵刃。他一个左拗步,抢到了西首,右掌自左向右平平横扫,啪的一声,打在一人的太阳穴上,登时将那人击晕,跟着左手自右上角斜挥左下角,击中了另一人的腰肋。这两下是“不”字诀的一横一撇。他两击得手,左手直钩,右拳砰的一“点”,四笔写成了个“不”字,将四名敌人尽数打倒。
他不知暗伏厅中忽施袭击的敌手是何等样人,因此出手并不沉重,每一招都只使上了三分劲力。第四个给他一“点”中拳的敌人退出几步,喀喇一响,压碎了一张椅子,喝道:“你如此狠毒,下这等辣手,是男儿汉大丈夫便留下姓名。”张翠山笑道:“我若真施辣手,你那里还有命在?在下武当张翠山便是。”那人“咦”的一声,似乎甚是惊异,说道:“你当真是武当派的张五……张五……银钩铁划张翠山?可不是冒名罢?”
张翠山微微一笑,伸手到腰间摸出兵刃,左手烂银虎头钩,右手镔铁判官笔,两件兵刃相交一击,呛啷啷一阵响亮,爆出几点火花,随即将兵刃插还腰间。
这火花一闪之间,张翠山已看清眼前跌倒的四人身穿黄色僧衣,原来都是和尚。那四个僧人中有两人面向着他,也见到了他的相貌。张翠山见这两个僧人满脸血污,眼光中流露出极度怨毒的神色,真似恨不得食己之肉、寝己之皮一般,奇道:“四位大师是谁?”只听一个僧人叫道:“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报,走罢!”说着四僧站起身来,往外便走,其中一人脚步踉跄,走了几步,摔倒在地,想是给张翠山击得重了。两个僧人返身扶起,奔出厅外。
张翠山叫道:“四位慢走!什么血海……”话未说完,四个僧人已越墙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