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辞色 第33节(第1 / 5页)
他脱力地躺在床上,缓慢地转过眼来看我,我坐在他床边拿湿毛巾擦去他脸上的汗,轻轻笑道:“生病的好处不就是有了发脾气喊疼的借口么,本来就难受了连这么一点好处都不享用,多么可惜啊。”
沈白梧眸光微动,阳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眼眸里,像是要化不化的雪。从我第一天见他起他就是这样,疏离冷傲洁白,又脆弱。
“你觉得活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么,九九?”他突然这么问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曾经为一个死在战场上的士兵带信,他双腿全废血肉模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点一点爬到我脚下,抱着我的脚求我带信给他的家人。我还认识一位一生挚爱跳舞,却被砍断了双脚挂在城门示众的舞姬。即便如此他们死前还是挣扎想活,这世上总在发生更坏的事情,可能以后我也会遇到,所以现在已经算是幸福了。”
沈白梧似乎有些意外,他点点头应道:“九九。”
我笑笑,说好。
沈白梧这里的日子如同潭水般安静,永昌公主给沈白梧递过好几次帖子,说要登门探望姬玉向他赔罪,沈白梧很清楚永昌心里的小算盘一律回绝了。听说永昌公主在家里又哭又闹,难过得不行。
他很清楚像姬玉这样的人,见一次便会记一辈子,以防永昌越陷越深还是不要见得好。
他不让雪明阁的人与温尔苑的人来往,我也就一直没怎么和子蔻她们见面。只是听顾零聊起来,说徐子涣招供是受王后指示,赵王勃然大怒,正巧前线发生了军变,范衍风死于吴军的乱军之中。
我拉起他的手臂给他擦手,说道:“所以成光君,我贪生怕死。”
他怔了怔然后笑起来,还是很浅的笑意,但是眼睛里有了一点温度。
其实沈白梧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他的冷脸和嘲讽多半是对着姬玉,其他时刻他都疏离平淡。还有在病痛常年的折磨之下,默默滋生的厌世和忧郁。
我便会和他说起齐国秋日里漫山遍野的枫叶,宋国落梅山上晚霞一般的梅花,吴国暮云城里红妆十里经过的夫妻桥。我跟他说,待你身体好一点就可以去看。
沈白梧总是说他的身体不会再好起来。
赵王盛怒之下囚禁了王后,声称与吴国恩断义绝,命令赵军转头与樊国一起救余攻吴。
看起来赵王与樊国暗使的会面很顺利,这一出戏演得很生动。
我听着这些故事便觉得莫名好笑又乏味,仿佛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我即将到来的自由是真的。
沈白梧的身体真的很差,稍有气候变化就会出问题,白日里三分之一的时间也躺在床上。汤药是不断的,每日还有例行针灸。
医师有时候说推拿针灸会很痛,沈白梧每次都出一身汗但是从不喊痛。有一次我发现他因为忍痛把嘴唇咬破了,待医师走后我说道:“医师说过会很痛了,你便是喊出来也没有人会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