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4章 曲中锋芒(第6 / 8页)
蒋夫人微微一笑,道:“程公子,笛曲以清丽为宗,转入商声或角声,稍不注意便显得剑拔弩张,声调凄厉了。此曲雍容典雅,却不能算清丽,而此歌开头一字为入声,声音短促有力,相形之下,笛声便觉突兀了。”
〖日之出兮,沧海之东。
普照万方,其乐融融。
拯民水火,天下大同。
共和盛世,宇内唯公。〗
这是一首歌颂大统制功绩的赞歌,只是辞嫌古雅些,一般人也听不出来,只听得懂“其乐融融”、“天下大同”之类。共和国成立以下,算得下天下太平,与当初连年战乱相比也的确可称得上盛世了。郑司楚听那些少女歌声齐声唱来,歌声在雍容中更带了几分脆甜,也更动听了些,不由暗自笑道:迪定是挟带私货了,让那些少女唱这么响也难为她们。
程迪文和郑司楚先行下车,那石琴仙已跳下前座来扶蒋夫人出车,程迪文小声道:“司楚,你今天可有耳福了,蒋夫人会与我合作一曲,哈,你一辈子都没什么机会能听到了。”
程迪文的笛子旁人确是没什么机会能听到,不过郑司楚倒是听过很多次了,但能听到蒋夫人的歌声,他也不禁有点兴奋。闵维丘这人诗句遍传宇内,但其人眼高于顶,据说向来不用正眼看人,连他都对蒋夫人推崇备至,看来蒋夫人的歌声当真妙绝天下了。
他跟着程迪文走向一幢大屋。刚到近前,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大约总有七八种乐器正齐齐发声,甚不中听。他们刚进门,却见当先有个正在抚琴的干瘦老者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忽然脸色一变,一下站起。郑司楚正在诧异这个老者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恭敬,却听得他声音颤颤地道:“花……花月春姑娘,你也来了!”郑司楚这才明白他原来认识蒋夫人。这老者的年纪与蒋夫人相仿,想必当年便知道花月春的名字。
蒋夫人虽然看不到,耳朵却更为灵便,听得了这老者的声音,微笑道:“小妇人已不是昔年的花月春了,先生请不必多礼。”
那老者抢上几步,伸手想来扶蒋夫人,却又缩了手,急急道:“花……蒋夫人,我真没想到便是你。在下王锡,当初听得你的歌声,至今犹在耳畔,不知不觉,已有三十年了。”这老者也有五旬了,三十年前却正值少年,想必当初听了花月春的歌声,魂梦与之,想到了现在。虽然他年纪已然不小,但此时说来却直依然如少年。程迪文见这老者絮絮叨叨也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忙插嘴道:“王先生,您请
唱完这一段,大曲却没有继续下去,程迪文站起来道:“蒋夫人,便是这里。歌声一歇,我的笛声便一下显得突兀,直到后面才算好。我本来以为是音调太高,可是若调低了,笛声便被歌声盖住,仿佛戛然而止,更显突兀了。”
听时郑司楚也没听出什么门道来,此时待程迪文一说,他回想起方才听时的光景,正如程迪文所说,在那队少女唱出“日”字的同时,程迪文的笛声显得如此不协调。不过他对音律实在没什么研究,想不出原因,心道: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夫人闭上了双眼,沉思半晌,忽道:“程公子,请您与我来合奏此段吧。”她笑了笑,又转向王锡道:“王先生,请您也加入合奏。”那老者王锡不弹琴时,两眼直勾勾地紧盯着蒋夫人看,听得蒋夫人竟要他合奏,登时喜不自禁,张开了嘴道:“是,是,一定,一定。”看样子似乎恨不得重复个十七八遍。
程迪文将笛子凑到嘴边,吹了几个调子,王锡又轻拨琴弦。随着笛声与琴声汇合之际,蒋夫人的歌声也起来了。歌声虽然与先前一般无二,但听来却如水乳交融,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程迪文的笛子还在嘴边,脸上便已露出了笑意。郑司楚不由暗自称奇,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真术业有专攻,旁人都看不出门道来。
蒋夫人唱到“公”字,声音刚落,旁边那队人尽都鼓起掌来,王锡更是涨红了脸站起来叫道:“蒋夫人,王锡今日得闻清歌,余生无憾矣。”看样子,似乎眼泪都要落下来了。程迪文待他们都静了些,才道:“蒋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吧,蒋夫人是来指导一下我们这支大曲的。”
待王锡坐回了原位,程迪文对蒋夫人躬身施了一礼,道:“蒋夫人,请您先听一下我们的合奏吧。”
蒋夫人淡淡一笑道:“好的,程公子请。”
程迪文虽然是礼部官员,而坐在这里的都是乐手,他倒毫无架子,也去了个位置坐下。那王锡想必是以琴声指挥乐曲的,先站了起来,也不顾蒋夫人看不到,先向蒋夫人鞠了一躬,这才坐下拨了下琴弦。铮铮两声,登时八音纷呈,各部乐器同时响了起来。那些乐器乱响时很不好听,但一有条理,便优雅雍容,极是动听。郑司楚才听了一小段,便不由暗暗吃惊,心道:没想到迪文居然还有这等大才,真看不出来。程迪文在军中当行军参谋时,最擅长的便是战后汇报,别个都不算出色。不过他编排这套大曲,却当真出色当行,只怕天下都罕有其匹,也许他现在才算一展所长。他听得不免又有些嫉妒,看了看一边的蒋夫人,却听蒋夫人嘴角也微含笑意,似有赞许之色。
这套大曲十分繁复,全篇奏完要好长一阵,此时已转入了第二部。第一部是以那老者王锡的琴声为主导,到了第二部,程迪文的笛声越来越亮,已是接替了先前的琴声。郑司楚本来觉得自己的笛子学得也已入门了,隐隐觉得不会比得程迪文差多少,但此时一听才明白过来,程迪文的笛技竟似深不可测,哪里是他这种刚入门的三脚猫功夫可比,指法、运气,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以前他对吹笛只是粗通皮毛,只觉大家都是吹个响,现在下了点功夫,已窥门径,才发现其实程迪文的笛技远在他之上,两人之间的差距反倒拉得更大一般。他越听越是惊心,正在这声,却听得笛声中又是铮铮几声,琴声复振,而随着琴声,一队少女曼声高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