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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金王马殿臣(上)(第2 / 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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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帮把头想马殿臣和赵义并非歹人,但带上这二人肯定不行,因为参帮不收外人,便指点了一条道路,让二人下山投奔一个做棒槌生意的财主,给这个财主做“青份”,相当于替财主挖棒槌,讲好了不给工钱只供吃穿,也没什么好的,无非是一件旧棉袄,外加半口袋小米,深山老林里冻个半死,挖到棒槌跟东家四六分账。这营生虽然辛苦,可马殿臣和赵义至少不用挨饿了,先后跟把头也进了几次山,压营造饭什么活儿都干。不觉过了三两年,赵义得了一场重病,三天三夜高烧不退,豆大的汗珠子把铺板都快泡透了,口吐白沫,满嘴胡话。众人都说这个赵义完了,如若找来“九扣还阳草”,或许可以救他一命,但这九扣还阳草可不好找,大伙儿也是听说过没见过,山下药庄子或许会有,你没银子如何讨得来?马殿臣求众人帮忙上山去找“九扣还阳草”,求了半天没人应声儿。马殿臣心想:赵义是我的结拜兄弟,而今他死到临头了,我岂能袖手旁观?当下更不多想,拿了个口袋,背上一杆土枪,单身一个人上了山。可那“九扣还阳草”什么模样、怎么个长相,是山上挖还是谷里找,马殿臣一概不知,两眼一抹黑在山里瞎转悠,这就叫有病乱投医。

那个东西说得天花乱坠,马殿臣听得动了心:“我信你无妨,但是空口无凭,你把你口中那个发绿光的东西给我,等我发了财再还给你,发不了财我拿去卖了,多少也能换几个钱,否则说出仁皇帝宝来我也不放你。”

翻山越岭走到半路,忽听“咔嚓”一声惊雷,天上黑云翻滚,下起了瓢泼大雨。马殿臣出来匆忙,既无雨伞也没蓑衣,赶紧四下里找寻山洞石檐避雨,抱着肩膀看着天上雨如瓢泼心里起急,怕耽误的工夫长了,跟自己兄弟连个面儿都见不着。愁眉不展之际,只听得雷声如炸,霹雷闪电一道紧似一道,都往一株奇大无比的松树上打。马殿臣纳了一个闷儿,这古松邪了,怎么招雷劈呢?他抬头一瞅,就见大松树的顶上站了一个小孩,这小孩红脸红眼,头上一顶紫金太子盔,两根盔缨猩红如血,身穿亮银甲外罩红衫,背上十字花斜插两杆红缨枪,枪头银白雪亮,夺人的二目,双手各持一面三角旗,瞪着两只锃亮大眼珠子,雷火一打下来,就抬手用小旗一挡。马殿臣不看则可,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是个什么妖怪?”

布袋中的东西忙道:“发财有什么不敢想的?你听我的,城隍庙后边有一条六尺道,天黑之后你躲在道旁,等到夜半更深,定有一个官衣官帽的大老爷经过,你见了他二话别说,只管跪下磕头。那是降世的财神爷,你给他磕一个头,至少赏你一块狗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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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书说到马殿臣安葬了马老夫人,在城中要饭混日子,因为讲义气敢出头,一来二去的成了乞丐首领,手下聚拢了一帮小要饭的,无奈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饥荒,别说乡下了,城里的老百姓都饿死了很多。马殿臣走投无路之下,跟张仁、赵义两个拜把子兄弟去闯关东挖棒槌,可这三人什么都不懂,在山上转了好几天,不仅没挖到棒槌,还把张仁给走丢了。马殿臣和他兄弟赵义喊了半天也没回应,忙点上两根火把四下找寻,发现前方落叶覆盖,仅脸盆这么大的一片没有枯叶,还泛出暗淡的光亮。原来这是一片沼泽,关外俗称为“大烟泡儿”,内中积满了深不见底的淤泥,其上被枯枝败叶所掩,根本看不出来。可见张仁受了惊吓,顾头不顾腚一脚陷进去,让大烟泡儿闷住了,那还有个活?二人撅了根长树枝,伸进去捅了半天也没捞上什么来。哥儿仨闯关东挖棒槌,还没见棒槌长什么样,先死了一个张仁,真可谓出师不利!

买馄饨的点点头:“你这孩子,黑天半夜不回家睡觉,去城隍庙干什么?”

马殿臣和赵义纵然伤心,可转念一想,赶上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人命如同草芥一般,生生死死太过于平常,张仁死于此地,至少不用在世上忍饥挨饿了,可叹连个尸首也没留下,但愿他在天有灵,保佑他两个兄弟挖个大棒槌,回去多给他烧纸上香,请和尚老道念几捧大经,度他早登极乐。

马殿臣转头一看,身后有个卖馄饨的,这位挑个挑子常年在城隍庙卖馄饨,一大早出来,到天黑把馄饨卖光了才收摊。附近来往的,没有不认识他的,但也不知道姓甚名谁,就知道住在附近。此时正是寒冬腊月,路上没几个行人,马殿臣左右看了看,问卖馄饨的:“大爷,您叫我?”

挖棒槌的三个人死了一个,剩下马殿臣和赵义,这可就犯了“二人不放山”的忌讳,马殿臣也听说过这句话,却没放在心上。如若死的那个是赵义,换成张仁和他挖棒槌,兴许得嘀咕,因为交情还不够深,但是赵义不同,想当初赵义偷鸡让人逮住,险些被本家打死,正巧马殿臣路过,他见赵义瘦得跟麻秆儿一样,哪禁得住这么打?于是上前阻拦,这才保住了赵义的一条性命。没想到那家人报了官,告赵义和马殿臣动手打人。偷鸡不成还敢动手,这是挨板子的罪过,衙门口儿一问谁偷的鸡谁打的人?马殿臣横打鼻梁一并承担,在大堂上挨了五下板子,捂着屁股在破庙里将养了半个月才下得了地。那位说不对,一般听书,到了大堂上至少是“四十大板”,哪有打五板的?咱得给您讲明白,那是说书的只顾说起来痛快,实际上没有那么打的,一般的小偷小摸、打架斗殴,顶多打个五下十下,四十大板打下去,这人也甭审了,可以直接抬出去埋了。打五下板子可也不轻,衙役们手中的“水火无情棍”齐眉那么长、鹅蛋那么粗,空心儿里头灌水银,举起来轻落下去重,一起一落屁股开花,有那手重的,三下两下能把腰打折了。可以说马殿臣对赵义有救命之恩,赵义也对得起马殿臣,平时偷鸡摸狗掏鸟蛋,得了好处总有马殿臣一份,二人虽然未曾结拜,素常也以兄弟相称。

马殿臣年纪虽小,但东闯西逛要饭糊口,各色人等见过不少,却也没那么好糊弄,对布袋中这位说道:“好不容易逮住你,岂能轻易放了?大富大贵我不敢想,眼下有肉吃就行。”

马殿臣到关外以来常听人说,深山老林中有的是妖魔鬼怪,可也是说的人多,见的人少。他一看松树上的情形,心知此乃天雷击妖。他也是胆大不信邪,在树下放了一土枪,只听“轰”的一声响,那个小孩从古松上栽了下来。原来马殿臣这枪一响,是从下边往上打,惊得那小孩一愣,赶巧一个雷劈下来,来不及用旗子去挡,正被雷火劈在头顶,落在地上变成一条扁担大小的东西,头顶两根两三尺长的须子,冲马殿臣就蹿过来了。恰在此时一道白光刺眼,又是一个炸雷击下,那东西长拖拖地倒在地上不动了。转眼间乌云散开,马殿臣低下头仔细一看,好大一条蜈蚣,足有扁担那么长,让雷劈掉了半个脑袋,一股焦臭之味扑鼻,之前的两面小旗变成了两块脏布。书中代言,古松上的蜈蚣活到千八百年,凭的可不是朝吞日精、暮采月华,它乃是恶修,专采血食,说白了是吃人,吃够九十九个人脑子,已然可以幻化人形,如若吃上一百个,则飞天彻地无所不能,谁也降不住了,这才引来天雷诛妖。可这东西不知从何处得来两块女人用过的脏布,天雷劈不了它。马殿臣在松树下打了一枪,误打误撞除了这个妖怪。故老相传,蜈蚣身上有定风珠,能够起死回生。马殿臣开膛破肚一探究竟,果真找出一个绿幽幽的疙瘩,鸡蛋大小、黯淡无光,不知这东西能否救下赵义。他将定风珠揣在身上,又撬开蜈蚣的颚牙,拔下两个毒囊,其中有罕见的剧毒,带下山能换几两银子。

布袋中的东西说:“小子,听你说话山根清响、气若洪钟,不该是要饭的命,眼下困顿只是一时,将来发了财还愁没饭吃吗?你若是放了我,尽可以指点你一条财路,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马殿臣担心赵义,将两样东西揣好,大步流星往山下走,行至半路天色已黑。深山密林虎狼出没,说什么也不敢走夜路。恰好有个大窝棚,一伙儿打围的猎户在此歇宿。山里有规矩,打围的也好,挖棒槌的也好,不论认不认识,遇上了都要互相行个方便。马殿臣进去寻了口吃的,和十几个打猎的坐在一起说话。

转过天来,马殿臣编造个借口,跟娘说他晚上不回来了,出来直奔城隍庙。以往四处要饭,周围的地方他都熟,城隍庙后头的六尺道是条死胡同,进出都在一个口。虽叫六尺道,实际上可不止六尺,挺宽敞的一条胡同,两边都是山墙。马殿臣来到胡同口,站一会儿,溜达一会儿,又跟墙角靠一会儿,拿大顶、折跟头百无聊赖。好不容易等到定更天,刚要抬腿进去,忽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句:“你不要命了?”

简短截说,张仁死了之后,马殿臣跟赵义哥儿俩一合计,棒槌还得找,不然咱也是没活路。奈何两人什么都不懂,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正在路上走着,前边过来一队人,大概有个一二十口子,看装扮听说话,像是在山里找棒槌的参帮。二人一想“咱俩瞎转悠肯定是不成,不如跟在参帮后头,看看人家怎么找棒槌”。不过参帮的人常年放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岂容外人尾随偷窥?转过一个山口,突然掉头围住这二人,为首的把头问马殿臣和赵义:“你俩想抢棒槌不成?凭你们这㞞样儿,真是吃了熊心、咽了豹胆!”

马殿臣心想:能不能发财尚且两说,眼下可还挨着饿,今天吃什么呢?他在周围找了一阵儿,还真不错,逮了两只大刺猬,一手拎一个回到破庙,把白天怎么卖线,怎么让粮店老板抢了钱,一五一十跟娘一说。为娘的也觉无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处说这个理去。娘儿俩一齐动手,从河边挖了块泥,将俩刺猬裹成两个大泥蛋扔进火堆,过一阵子再用树枝扒拉出来,砸开黄泥一看连刺带皮全沾在泥上,把泥扒拉干净,中间仅有白嫩嫩的肉。相传刺猬乃是五大仙家中的白家,吃了它还了得,不怕遭报应吗?您可别忘了,人饿急了没有不敢吃的,闹饥荒这几年,也不管是刺猬、草蛇还是耗子什么的,真可以说逮住什么吃什么,狐狸和黄鼠狼子也不是不敢吃,只是不好逮而已,否则这五大仙家已经让母子二人吃遍了。马殿臣没敢告诉娘在坟地里碰上的东西,他有个思忖,万一跟娘说了,娘一害怕不让自己去,岂不错过了发财的机会?

马殿臣跟赵义一看这可坏了,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深山老林之中没有王法,让人家打死也是白死,尸体往老山沟里一扔,半天的工夫就被豺狼虎豹啃成白骨,我们哥儿仨一路要饭,千里迢迢跑到关外干什么来了,敢情都是来送死来了!忙对参帮把头说明情由,声称自己兄弟二人在山东老家活不下去了,走投无路闯了关东,想跟在各位大爷后边,瞧瞧怎么挖棒槌,万不敢动盗抢行窃的歹念。赵义脑子快,眼珠子一转跪下磕头:“大爷,您行行好带上我们吧,让我们伺候各位大爷,我们不怕苦不怕累,什么活儿都能干。”

布袋中这个东西为了活命,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应允下来。马殿臣先将布袋打开一个小口,它从中吐出一道绿光,落在地上“骨碌碌”打转。捡起来一瞧,鸟蛋大小一颗珠子,非金非玉、混浊无光,他把珠子揣入怀中,缓缓打开袋子。那个东西“嗖”的一下蹿出来,钻进乱草丛中,眨眼间踪迹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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