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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放了心(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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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学们真的散去了,柳枝两只手放在桌子上充当枕头,把它们当成梦的两条跑道。

冬老师眼睛的余光发现教育室门外有一个人影,正眼一看,李多劳像像一个年老的跛子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了,她将手里的粉笔往盒子里一放,走到教室门口,仿佛一位皇太后出城迎接和安慰一位打了败仗回城的将军一样,给他一脸的安慰。多劳注意着老师的脸色,老师此时的脸色是这次三棱冠事件的晴雨表,因为这件事学校里肯定班喻人晓,何况老师乎。疲惫的眼睛在她脸上扫了几个来回,这个善于察颜观色的专家心里顿时有点安全感。他向老师微微躬了一下腰,这几天他学了大人们的这种礼节,是将亡父之痛以及对老师们给予的关怀的回谢。他像一株被拔了出来,给太阳晒蔫了的嫩草,极度的痿靡,甚而连身子也显得有点萎缩。他像老爷们走路时的摇晃走到座位上坐下,上眼皮就开始去巴结下眼皮了。

尽管李多劳没有理睬其他任何人了,教室里至少还是引起了两分钟的不安静,与柳枝的无异,有几十双眼睛就有几十束目标光投向他,之所以说是两分钟,是因为两分钟后,他附近的同学,大约半教室的人就听到了他的鼾声。他在没有上机耕道之前就向柳枝作了精辟的分析,既然公社专业班子没来管,学校只大过我们,大不过公社,学校就不会管,要管也可能是白管。他还推而广之,既然这个可以不管,那么所谓的我们谈不谈恋爱就也可以不管,那么我们机耕路与小路那条分界线可以撤销了。柳枝听从他的惯了,条件反射地应着他,心里认为他的只怕是异想天开。现在他从刚才老师的脸色的一斑上窥出了全豹。他把关于这方面的思维的电路一下关闭,鼾然入梦,不过多劳这觉睡得有点特别,是坐着睡而不是用手放在桌子上俯着睡,睡得像一棵大风中的树,摇呀摇的。然而冬老师公开的示意,让他去睡。这确是特殊中的特殊,每个人的父亲只有一次死。

“钱柳枝。”不等到柳枝抬起头,一女生在对她说话了。她慵懒地抬起头来,眼前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周校长要我通知你,请你放学后参加学生会的例会,时间20分钟左右。你们班主任还没通知你吗?”最后的“吗”还在空中没到达钱柳枝的耳朵,女生已经扭转身练习体育老师的“开步——走”了。看来她很忙,即算不忙,眼前就要上课了是硬的。

钱柳枝冒着上课铃声向88班走去,她是去把这一消息告诉多劳。

已经过了进冲的小路与机耕道的那条分界线,多劳和柳枝隔开了一定的距离。特别是这次的确确实实的戴了三棱冠和系了花红,更要严格执行这一条。虽然妈妈说了有事由她来挡,柳枝知道妈妈只不过为她在那时候壮胆,但真的来了事,妈妈还是挡不住的。她浑身酸痛,脑内发胀,眼睛发花,四肢无力。刚走完冲里这一段小路,还不及全程的四分之一,就走不动了,很想坐下来休息,不敢是什么地方,也不敢坐在什么上面,那怕水田的牛屎上。特别是头痛得忍不可忍。

柳枝记得还是她刚和多劳上山去砍柴的第一天,爸爸就和他们两人讲了一个故事,说一个妇人,天天头痛,痛得呼爹唤娘,他丈夫叫她去煮饭,她起不来,丈夫揪住她一个耳光打去,头盖应声落地,一看,她的脑袋里全是蚂蟥,就像一个罐子里装满了一罐子蛆,如烧开了的水一样的翻动。她是因为喝了生水,生水里有小得看不见的蚂蟥。当然那个故事是用吓一跳的办法叫他们砍柴时无论怎么口渴也不要在塘里喝生水。但是他们哪里又没有在塘里喝过呢,实在渴得不行了,把嘴巴伸进水里,像牛饮水那样一顿咕咚咕咚。现在她想她的脑袋里也可能有那妇人的那么多的蚂蟥了。

多劳先于柳枝十丈进校门。这十丈对于柳枝来说,仿佛有b市到s市那么远,终于到得校门,今天怎么觉得这校门阴森森的,而且有股冷风。她想扶着墙壁走过这走廊,可是又怕太不像话了,还怕老师说她故意装成这样,以引起同情。

只听见有老师的讲课声,其他还算安静,但更增加了她觉得恐怖的气氛。她诚惶诚恐地走近教室,文老师正在讲课,柳枝的进教室打断了她的讲话,老师用眼睛欢迎她的到来。早两天的恶梦里,鼓出眼睛,吐出舌头,带血的手拿出开除学籍通知单的就是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现在老师不但不是梦里的那个样子,反而眼神是和善的,关心而又怜惜地望着她,甚至她脸上还有一种特殊的笑容。然而这特殊的笑容,引起了柳枝的怀疑和不安,欲擒先纵,老师是不是未给通知先一笑,那通知书现在没带来,还在她的抽屉里呢。

刚下课,女同学们大部分移向柳枝,好像她带来了一块特殊的吸引石,雌的最容易被吸过去,雄的被吸去的就只是同情的眼光。同学们的第一惊震就是她的脸,最关心最遗憾的也是她的脸,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稀世珍宝,万金不得,弄成如此,损失可谓特大!有女同学抱着她的肩头,珠泪双流,也是这个同学把嘴巴套进她的耳轮里,比蚊子叫的声音大不了多少地问她:“88班李多劳的爸爸死了,你戴了三棱冠,,三棱冠上还系了花红?”

放学后柳枝参加了学生会的例会,只是讨论了几个常常的问题,周校长也来了,只字未提三棱冠和花红的事。散会后柳枝走出校门,发现多劳还坐在操坪边上,他在这里把上课的睡姿发扬光大,不过他没有睡着,左眼睁开一线儿,仿佛原来本是闭着的,是被刀割了一条缝。他这一条线是专门为发现柳枝的身影而设的。

算是长时间以来了,他们第一次在放学的路上不加保持距离,由于两人走的都是摇晃式,有时还你的前脚踩着他的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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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颤栗了一下,被这个同学箍着的肩头上的头点了两下,这个同学见她点了头,继续用嘴巴像去舔什么东西吃一样伸她的耳朵里:“那你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要是这个问题是一个不关乎开除学籍的问题,她此时也会诡秘一笑。

在这个少女的心里她觉得与多劳一辈子不分开是甜蜜的,她是幸运的,至于夫妻的全部含义她是模糊而又不必要去想的,而不是那些真到了年龄一触到恋爱就马上来了害羞,一脸的通红的的事。她觉得她和多劳是不能分开,应该去保卫的。多劳的自学成才是他们的仗恃,他知道他是能的,他会带她的,不要怕,万一开除,就走那条路,妈妈的愿望一样能实现。多劳的还子弹梦是一定能实现。

她的周围已经砌成了深头发的人头的井口。她站了起来,似乎有两层意思,一是谢谢大家的关心,一是请你们不要围住我,我站了这一下,就要休息了。

不料这一站,由于她的身子比较高,男同学同一时间全部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发亮眸子,所有的光束一齐射了过来,一色的同情、怜惜,有的滴下泪来,没有滴出来的眼眶也湿了,这时如果画上一张隐形图,钱柳枝就像单车轮子中间的轴,所有男生的眼光就像一根根的钢丝对准这个轴。再看去那些伸着脖子的男生就像一只只的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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