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宗子的厌恶(第1 / 2页)
原来夏商是奴隶社会啊……这么说的话,周代的确是封建社会了,封建封建,这两个字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张宗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关于奴隶社会的种种知识,并且试着和自己对三代的理解对应——但三代实在是太久远的事情了,张宗子也只是知道一鳞半爪的东西,他对于三代中殷商的认识,主要还来自于《迷信统治》一文,倒是周代开始,存世文献逐渐增多,他所了解得还多一些,至于夏、商,这完全是凭着教材中怎么说,他就怎么去理解了。
奴隶社会的标志性生产工具是青铜器,社会形态以奴隶主-奴隶为主……他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想到了在鸡笼岛听说的一些传闻:鸡笼岛的生番似乎就是在奴隶社会和原始社会之间徘徊,这些生番以氏族群居为主,氏族之中似乎没有森严的等级,头领之下人人平等,而但他们若是把敏朝的百姓给掳掠回去了,又没有杀死,那就是会将他们视为奴隶,奴役起来。
原始社会是不留战俘,直接杀光的,所以,和原始社会比,奴隶社会其实算是个进步了,至少可以节约人命,虽然要做苦活,但能活下来,在社会层面上倒是比立刻就死了的好,死了的话,浪费了把他养到这么大的粮食——这粮食可是宝贵的生产成果啊。
而且,奴隶社会第一次有了完全脱离生产的阶层奴隶主的存在,让他们有了闲心去琢磨着统治的事情,发展文字、政治,所以奴隶社会算是历史的进步……其本身也是生产力发展的表现,只有一个人的生产力能制造出剩余产品了,别人才会想去奴役他,试想如果大家拼尽全力得到的粮食也只是足够勉强裹腹的,那么彼此之间的暴力只会有一种形式,那就是我饿了便杀了你吃,因为留着你,你也不可能献给我粮食。
这种种概念,都是非常新奇的,甚至超出了一个人的想象——奴役他人居然还算是生产力进步的表现,在社会层面上还是更有效率更不浪费的,这些所有的观点都仿佛抵触了一个人的直觉好恶,但仔细想来却又合乎情理,这主要是因为,哪怕奴隶社会的习俗已经是张宗子想象中的残暴了,而原始社会的惯例要还是要比他所能想的更差——想一想,若是吃不上饭了,便去打自己的邻居,打下来了之后也不让他们给自己做活,而是直接杀了吃肉,这……人相食,而且是惯例相食,已经超出残暴了,而是一种抵触了伦理的感觉,甚至让人有些恶心。
三皇五帝,对应原始社会,夏商之治则是奴隶社会……原来夏商之治居然是奴隶社会!
张宗子初初地捞了一眼表格,心中泛起的不服念头逐渐淡去了:这大开本的教材中,每个社会阶段都附送了一个表格,列有如人均寿命、医疗水平、文化水平等等几个指标,他刚才反对沈曼君的论据便来自于此。沈编辑觉得原始社会是《礼记》中所描述的大同之治的模样,什么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什么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等等等等等,全都被这张表反驳了,表中列的数据,人均寿命不过20左右,这哪来的老有所终,不是根本没老就该死了吗?
张宗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为二十岁就算是‘老年’的,至少也要过了四十岁,才有底气说一声不惑之年,自己老了吧!虽然教材里也有附注,解释了人均寿命低下,不代表所有人都是二十岁左右死去,而是原始社会的婴幼儿夭折率极高,五岁以前的孩童容易死亡,会让人均寿命比成年人能活到的普遍年纪要低,但按直觉来讲,人均寿命二十岁的社会,人能活到二十五岁应该就很少见了。这大同社会有什么好向往的?
为什么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是因为大家都是道德之士,而是生产力水平太低!人的脑子也傻傻的,根本没发展出私有制的概念……
张宗子在私有制上加了一个符号,他觉得这说法也很有意思,虽然字数比原有的那些习语要多,譬如私有制,其实在文章中可以表达为‘私’字,而这个‘私’字又可以用作许多种意思来理解……但这种一词多用的做法其实也代表了语义的含糊,一句话做出多种解读的可能大增,这也是为何如今众人都在大搞‘六经注我’,买活军这里所有表述则都务求精确,私有制就是一种财产制度,而不是什么‘私’。
原始社会绝不是大同之治!张宗子很快下了决定,但随后他又有点儿迷糊——教材里也谈到了,如今华夏国一些番族还在奴隶社会的余痕中,主要表现在,他们一旦缺少劳力,便会理直气壮地‘抓娃子’、‘抓蛮子’,抓了族外的奴隶来给他们干活,并且视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也是奴隶社会的一个特征,奴隶社会中,奴隶他人是正当的关系,完全不会受到社会规范的打压。
仙书里这些泛泛而谈的知识,应当是六姐继承了仙界的道统而来,而针对敏朝现状的解释,则应该是六姐自己撰写而成。而张宗子此时便不能不怀疑谢六姐是在隐射什么了,因为据他所知,喜欢‘抓娃子’的也不止是生番,还有各地的藩王宗室,甚至连一些无法无天的大地主都会抓壮丁,此时的私牙,所卖的人口来路可不正了,不乏百姓被抓,沦为奴隶的……
唉!看这教材里的介绍,大概敏朝的落点应该是在‘集权地主社会’,这看似还跳过了奴隶社会后的封建社会呢,但仔细想想,着实让人脸红——实在也没什么好得意的,许多地方看似繁荣开化,而内里的瓤子还是让人反感的奴隶制,甚至穷一些的地方还有还在原始社会的!
至于原始社会的婚姻,那更不必说了,什么族内群婚制、族外群婚制,又有什么从妻居、从夫居,实在是乱七八糟的……原始社会的生活,还蛮新奇的!
张宗子倒不是说向往,就是以求知的角度来说觉得大开眼界,但他能想到儒教众生会如何想,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不雅到了极点,当然和圣人所说的大同社会完全不是一回事!那也就谈不上以敌之言而证我之道了,沈编辑的惊喜完全就是误会——
至于说三皇五帝之时,是大同之治还是原始社会呢?原本没有别的答案的时候,张宗子其实也不是很相信所谓的大同之治,他觉得这不是他能想象的境界,因为他生下来就充满了许许多多的**,怎么能做到人人无私欲?此时仙书的这番理论,似乎反倒更合理一些,原来不是因为太高尚而无私欲,是因为太懵懂而无私欲啊……
希望《华夏万年历》中,能有关于原始社会更多的阐述,其实就是从古籍中也可以找出许多‘群婚制’和‘母系氏族’的遗痕呢——什么圣人感天而生,无父……是不知其父吧,的确,周礼也有言,中春之月,奔者不禁,又有上巳节‘会男女’一说,说起来不都是群婚制一样的东西吗……
一说到考据、金石什么的,张宗子这样旧式的文化人还是禁不住一阵一阵的兴奋,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种仿佛更有‘逻辑’的说法,此刻便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从原始社会跳到了奴隶社会,其余一切细节则暂时略过不细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