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沈曼君无法认可(第2 / 2页)
“真想知道那时的仙人们是什么样子……”他怀着无限的憧憬,轻声说道,“想知道他们是否,也还是会有烦恼啊……”
要编撰这样一本教材,最大的难点其实在于素材的取舍,要结合此时人们对历史的认识,对于历史做一定的初步教育,这部分工作必须是徐子先去完成,谢双瑶压根就没有时间,她把握的是之后关于政治理论的选择和阐述,当然,很多也都是照抄的,只是做了点小删改,至于对未来社会形态的展望,这才是需要原创的内容。因为此时压根就没有资本社会……
因此,谢双瑶选择将原始社会之后,再到消灭了剥削的终极大同之间,所有的社会形态都概括为剥削社会。并将人群关于剥削的博弈作为社会体制变革的原动力,以此来论述限制剥削与发展生产力的重要性:剥削与对剥削的反抗都存在人性中,而关于剥削的争斗无疑会消耗大量的生产成果,因此,互不剥削,或者最底程度的有限剥削,是剥削社会最佳的博弈结果。一旦限于剥削而没有余力发展生产力,便证明了社会形态本身并不科学。剥削社会的存在,本身便是为了有一日能够消灭剥削,是一种中间阶段的社会形态。
而匮乏的生产力,则是剥削的源头,即是当人们的需求无法被自身的生产力所满足时,便产生了剥削他人而满足自身需求的动力。当生产力极为匮乏,几乎毫无剩余时,剥削没有土壤,但一旦盈余产生,剥削的**便从人性中滋生了出来,直到生产力丰富至自身需求可被自身生产力完全满足为止,剥削才会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这也就是所谓大同之治的真正内核——
“生产力的终极进步……”
徐子先也跟着喃喃读出声来,重温着书中他最喜欢的段落,“届时,也会有新的社会形态以适应生产力发展的阶段……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她耳边又传来了张宗子的喃喃诵读声,他倒是看得起劲,半点没有反驳的意思!
沈曼君心头火起,只觉得张宗子聒噪至极,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默念着‘制怒’二字,又一次以极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翻过书页——要反驳教材,唯独的办法就是读懂它,作为第一批读者,沈曼君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能精研教材,并选择自己的策略,反对这部分理论出现在教材之中。
其实从利弊的角度来说,也是不该放出来的啊……这地主剥削佃户的说法一出,天下的地主岂不都要反‘买’了?谁喜欢自己被说成是剥削者啊,这也太不好听了,再怎么样也该加以区分,譬如佃租在多少以上算是剥削,多少以下算是经营,以此来团结更多的盟友……
“真不知道徐子先老是怎么想的,”沈曼君心里也不由得嘀咕了起来,“六姐不懂事,可他居然能让这样的言论审阅通过,出现在教材里……如今看到这教材的人,岂不是都要惊诧莫名,和买活军离心了?”
剥削与对剥削的反抗都根植在人性的本能中,人既渴望剥削他人,利用自己的优势汲取超额利润,也渴望反抗他人对自己的剥削,保有自己的全部生产价值。当一个人无法取得优势地位时,他会声称自己反感剥削,并为此鼓舞着同伴的情绪,声称不被剥削是一个人与生俱来正当的权利。
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由生产力极度匮乏,被迫的大同而始,最终生产力极度丰富,主动的大同而终,数千年前,贤人所向往的未来,将在千万年后成为现实,由先天而后天,最终再返先天,由大同而至大同……
这样的道统,在美学上是否具备了独特的美感?始即是终,终即是始,是否又得到了道家太极的一丝神韵?徐子先神往地闭上眼,仿佛在幻想着那新的社会形态的种种细节,“那就是仙界吗……”
“仙界的社会形态,会是如何呢?夏虫不可语冰,想必那将是我等完全无法理解的一种社会形态了。”
在他身边,谢双瑶的表情有些微妙,但徐子先完全没有发觉,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向往之中——对于未来的究极大同,徐子先是深信不疑的,试想,谢六姐都能穿梭时空,来到平行世界了,这该是多么先进的生产力,要满足人们的需求,已经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了,诚然,那便是生产力的极大丰富——那不是大同是什么呢?
但一旦当他拥有了一点小小的优势,他便立刻又安于剥削者的位置,忙于压榨被剥削者的剩余价值,并且发明出一套独有的道德体系作为粉饰,试图论证剥削行为的正当性。人们沉迷于竞争之中,急于获取优势地位,成为剥削者,这便构成了古今中外所有冲突的本源动力。
“在六姐预测之中,教材中最具争议的一段会是哪里?”
当沈曼君等人放下手中工作,不可自拔地研读着教材时,云县学校的办公室里,徐子先也正背着双手,凝望着窗外的海景,“以老朽所见,恐怕地主剥削一段,是要被口诛笔伐了,甚而会引起一场大论战,或许也不好说。”
谢双瑶坐在他身边,则是带了满脸的空虚与满足,她刚完成最后一次样书校对,算是把难产了许久的教材给肝完了。
“最具争议的难道不是对剥削的定性吗?”她有些诧异,“剥削本身是中性的词啊,只是代表了一个历史过程,它会诞生也会被消灭,但在眼下的生产力阶段,其存在是一种必然——这一段我觉得我写得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