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菲奥雷们”(二)(第1 / 1页)
卢卡多这么一说,费奥雷更加尴尬了。是的,他现在是东岸国籍,但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根本不会得到足够的信任,这是不可能的。电话这种东西,如果证明商业化可行的话,自己能入股当个小股东安心分红就是上帝保佑了,遑论其他?而且卢卡多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他也明白,那就是电话横空出世之后,有线电报行业就没那么吃香了,这个时候并不是入局的好时机,虽然东岸政府仍然在持续投资这个行业。
“当然如果你的投资理念比较激进,想赚取超额利润的话,那么我建议你可以尝试一下照相机这种新事物。老实说,这是一个神奇的发明,我永远也不会想到会出现这么一种能够让绝大部分画家失业的伟大事物。我个人觉得其商业前景非常好,虽然目前看起来技术还不是特别稳定,瑕疵不少,但真的很神奇。”谈到这里,卢卡多也有些激动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发烧友一般:“你可以上门咨询一番,专利在洛阳大学手里,兴许他们会接受社会资本注入,那就是机会了。”
“费奥雷先生,东岸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有着各种各样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旧大陆,没有希望了。”最后,卢卡多用略显惆怅的语气说道。
东岸流行的舞蹈,大体上分健舞和软舞两大类。健舞脱胎于唐代的胡旋舞,但又大为不同,吸收了很多外来元素,如今自身的独特风格非常明显。舞者穿上紧袖窄袍的改版传统舞服,跳起节奏明快的健舞,非常赏心悦目,尤其是双人舞,矫捷雄壮的男性与青春明丽的女性一起,合着节拍跳起来,旋转踢踏,让人如痴如醉。软舞就比较传统了,多见于较为正式的场合,民间舞者,还是以学习健舞的居多。
不过卢卡多这人口味不一样,他对软舞比较钟情,虽然学这个舞的以女士居多,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热情。说到底,跳舞也是一种社交手段,而且是非常有效的社交手段。作为新库尔兰的商务代表,不打入上层社交圈子,你还做什么生意?不如回家种甘蔗去。
费奥雷、卢卡多二人一边随意聊着,一边等待着葬礼的结束。山明水秀的墓地,环境看起来还可以,为国操劳了一辈子,能长眠于此也算不错的归宿了。至少,比起草草掩埋在查尔卡斯高原、秘鲁深沟峡谷、巴拿马热带雨林、加勒比海小岛上的战死军人,这个结局算是相当体面了。
葬礼结束后,宾客们纷纷登上马车,沿着宽阔笔直的国道返回北城区。也有骑着自行车前来的人,卢卡多与费奥雷便是。这种交通工具在东岸历史不短了,如今迭代了好几次,技术、材料已经非常成熟,价格也不再如最初那样和奢侈品同列,现在可以说是中产阶级的首选通勤工具,如果他们不乘坐有轨街车上下班的话。
“茨威格骑士对投资基础设施有心得吗?”许是没话找话,许是别有想法,费奥雷突然开口问道。
如果比较如今东岸社会与中国传统社会差异的话,流动性大概是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即商人、学者、技工甚至农民的流动性都很强,终其一生并不一定拘于一地生活,为了追求美好的生活,更好的发展,他们可能带着家人辗转多地,奔波各处。
而流动性一强,原有的社会秩序、观念都会随之改变。比如,中国传统的“归葬”就在东岸现代社会秩序的冲击下逐步瓦解。
费奥雷今天参加的是洛阳府北城区税务局一位中层干部的葬礼。此人今年尚不满五十岁,出生在北方重镇平安县,祖籍山东黄县。中学毕业后便离开家乡,前往第一大都市青岛就读财会专门学校,毕业后前往盐城海关工作。上海县成立后,在潘帕一带抽调干部,此君得以进入财税系统。再后来,洛阳府六区全国范围内遴选优秀干部,他又被选上,到了北城区税务局任职,一干就是六年,直到前几天突发疾病去世。
这样的官员,一生辗转五地、三个衙门,在东岸共和国的公务员系统内是比较典型的。因为非常发达的交通条件,其家人也跟着他辗转各地生活,基本上是以官为家,官做到哪儿,家就安到哪儿。中国古代的官虽然也流动,但家人却未必带上,主要原因就是交通条件差,长距离出行非常困难。另外还有钱的问题,即便有驿站报销部分费用(更何况未必所有官员都能报),其昂贵程度也令许多中下级官员难以承担。比如唐时柳宗元在柳州病逝后,一时竟然无法归葬原籍,后来得到他人资助,才得以成行。
而说到归葬一事,东岸如今不太兴这个。费奥雷今天参加的这场葬礼,其家人就没打算让死者归葬故乡平安县,而是在神都区郊外的某处公墓内买了块地,就近安葬。归葬故乡,不是出不起这个钱,事实上这种费用在此时的清国、顺国,对死者家属可能是天价,但在东岸,包一个私人经营的老旧小火轮并不费多少钱,主要还是一个观念问题。东岸不是传统的由贵族地主统治的、带有严重人身依附性质的静止社会,而是一个各阶层界限模糊、中央集权统治的现代化官僚社会,属于流动社会。同乡、乡党这种词,在如今的东岸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分量,故乡概念也没有传统社会那么清晰、深刻,所以死在哪里葬在哪里就很寻常了。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比较讲究的人家,一定要把亲人带回老家安葬,但终究只是少数。
“基础设施是一项回报周期很长的项目,利润率非常低,但需要的金额又非常大,似乎并不是多好的选择吧?”卢卡多微笑着回答道。
“是啊,如今很多人都把纳雷什金家的那小子奉为投资天才,因此对商业地产非常热衷。但我认为,纳雷什金大厦的奇迹无法再复制了,如今所有人都认识到了东岸投资的远大前景,很难出现上海纳雷什金大厦那种捡漏传奇了。所以,在认真思考之后,我觉得基础设施可能是不多的能赚取稳定收益的机会了。”费奥雷认认真真地说道:“至于海外投资,有些人想去东非捡漏,但我不是很了解,也很担心,感觉其中蕴含着巨大的风险。”
“基础设施确实是不错的投资,适合有大量资金可以调用的人。”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费奥雷,这家伙他也接触过几回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拿出大量资金的人,不过他并没有点破,而是继续说道:“这种投资的好处是稳定,有长期收益。只要你不作死,不挑衅东岸政府或什么来头甚大的贵人,那么这种生意就可以一直持续受益,并传给子孙后代。按照东岸人的说法,便是细水长流。但有些事情也得注意一下,不知道你关不关注科技界的新闻?”
“不是很了解。”费奥雷尴尬地说道。
“现在电话这种新事物开始得到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如果你想投资,且有足够的勇气的话,不妨进入这个行当。但大股东是别想了,这种核心商业机密,东岸人一时半会不会放心外人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费奥雷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了解,毕竟不是东岸出生的土著。今天应邀来参加葬礼,与其说是追思这位有过几次交情的逝者,不如说是来参加一场社交活动。而且,似乎并不是他一个人这样,比如今天就在葬礼现场遇到了来自新库尔兰的卢卡多·茨威格骑士。
卢卡多是一年前从秘鲁返回的,之前则一直带着部队在秘鲁总督区作战,利马以东的高原上处处可见他的踪影。到了战争的最后阶段,随着利马全境战火陆续平息,他甚至还率部北上巴拿马,参加了最后的围攻贝略要塞群的战斗。战斗胜利结束后,他留心腹部将阿瓦尔斯带着已扩充到3400人的部队北上危地马拉维持占领区治安,自己则返回了洛阳府,继续做他的商务代表。
商务代表,负责采购东岸商品,销售新库尔兰特产,大小商事,一言而决。只要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里面蕴含着多大的利益。卢卡多带队在秘鲁苦战三年,已经很够意思了,如今局势大定,只有地方上此起彼伏的治安暴动事件,没甚功劳可捞,于是他便不在那边蹉跎了,干脆返回了东岸本土,在洛阳府和青岛港之间来回跑,继续做他的商务代表。
“茨威格骑士,很久没见你去蓬莱餐厅吃饭了,最近那边多了一些新编的歌舞表演,有点意思。”费奥雷与茨威格也是最近才认识的,这会见到后,便抽空聊了起来。
“是吗?你知道的,我最近一直在练健舞,对东岸舞蹈非常感兴趣,无论是健舞还是软舞,都想去看看。听你这么一说,明天正好有空,不如一起去?”卢卡多看葬礼已经差不多快结束了,也不着急走,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费奥雷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