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计议(第1 / 1页)
“皇上,奴才有辱国体,罪该万死。”隆科多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磕头,磕完头后,又战战兢兢地说道:“东朝那个马大使,曾经和臣说过,东朝对大清并无恶意。这当然不足信,奴才也认为不值一哂。然则其人一句话奴才觉得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即他们希望我大清作为其臂助之一,共同统治全世界。”
“哼!顺逆怕也是臂助之一吧?这等话你也信?”康熙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隆科多,怒道:“狗奴才,丢了朕的脸。明天去给朕探探口风,就说朕要让车臣汗返回乌尔格,同时让东国人放还原吉林将军区的逃人,问他们肯不肯。”
“奴才遵旨。”隆科多一骨碌爬起身,道。所谓“逃人”,其实就是战争中投降东朝的关外八旗罢了。东国人真的肯放?反正隆科多觉得很悬。没说的,这是皇上交办的事情,再难也得去办,否则怕是得不到信任了。
西部战事,我大清主攻的方向已经转向了藏区。几年内数次大战,和硕特蒙古被打得跟狗一样,部分投降,部分远遁,青海传统草场丢了大半。这不但解决了河西走廊的侧翼安全问题,扩大了己方的兵源,同时还可以威胁西藏——所有蒙古人的精神家园。下一步的话,还是继续用兵青藏,首先彻底扫清藏区的敌方残余势力,扩大优势,同时从内地移民屯垦,尽可能多地设立城镇,生产足够多的物资,减少长途转运的消耗。这里要是站稳脚跟,同时有大量粮食、牲畜稳定产出的话,那么我大清的战略优势将无限放大,不但对准噶尔汗国的侧翼是重大威胁,同时亦可居高临下俯视顺逆的四川部分,确实应当做重点经营。
所以,俄国人想让清军西出,进一步挤压北疆的准噶尔蒙古实力,怕是有点困难喽。果然,只见康熙考虑都没考虑,就直接说道:“告诉罗刹人,朕之边军数年来一直在与策妄阿拉布坦交战,然俄国自上次大败后,惊人毫无动作,殊无诚意。经查,彼不过损失了两千战兵,便龟缩退守,实乃荒唐。告诉他们的君主,要想合作,拿出点诚意来。”
“奴才遵旨。”图里琛回道。
“俄国人还有什么条件吗?”康熙又问了。
“皇上,是有关商贸的事情。”图里琛答道:“当前俄罗斯与我大清,每年皆有贸易,规模甚大。但因为路途不靖,需派出兵马护送,所费甚大,就这俄国人还很是不满,屡次闹事,奴才也不知该怎么说是好。”
1712年7月8日,距离第一次赐宴已经过去五天时间了。畅春园内,康熙正在与几位大臣商议朝政。
“皇上,俄国使者这几天便要离京了。昨日他找了下奴才,想要个明确的回信,回去好给彼得有所交代。”图里琛禀报道。
他昨天去了一次罗刹庙(北京东正教会),与俄国使节谈了一整天,主要就是两国接下来的各种合作事宜。首先第一条便是继续对准噶尔汗国施加压力,挤压其生存空间。俄国人认为,这需要军事和政治两方面下手。军事方面,即出动少量精锐人马——说实话,双方的补给成本都很高,用少数精锐部队取代大队普通人马是很自然的事情——以攻势为主,不断袭击对方的集市、牧场、城邦和绿洲农场,杀伤其人民,削弱其战争潜力。不过考虑到俄国人如今在东方投入的资源有限,他们建议应避免任何形式的决战。反正清、俄是大国,凭国力就能打败准噶尔蒙古,何必去打那结果不可测的决战呢?
清国基本同意这种方略,他们现在面临着三个敌人:顺逆、东岸和准噶尔蒙古,压力不是一般地大。顺逆是大国,且实力就在南方,倾巢而出的话,二三十万人马大举北伐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因此吸引了清国襄阳、杭州、西安三座大营的海量兵力,光规模最大的襄阳大营,归其指挥的各地新旧兵马就超过二十万,可谓满清第一大敌。
与顺逆相比,“黄衣贼”的威胁就要稍小一些了。他们在满洲及外蒙的行动,固然让清廷极为难受,但说实话,就短期而言并不是致命的。几千人、一万多人规模的战争,他们向南推到奉天府时应该就会感到吃力了,届时我大清便是内线作战,威力大增,形势会好转很多。漠北草原那边亦是如此,甚至还要更加恶劣。东属蒙古四部就那么点人,根本控制不住目前打下的大片土地,补给成本也高得吓人,光靠满蒙藩一部,基本就是破产的节奏——事实上目前已经破产了,很多债务都违约了,正与债主积极商谈展期事宜。
康熙显然很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因为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见他思考了下,便直接对图里琛道:“给彼得回封信,按朕的意思写。贵国每年均有大量货物运来我方,我方认为此类货物系贵国大君主的货物,故派出官员接应,一路护送到京,供给粮秣,来商交易完毕即行遣回。如今我国各地本国猎人甚多,因此不仅有足够的毛皮,且每年还有欧洲船舶驶来口岸。美洲大国东岸,许诺每年运来三船毛皮(图里琛?啥时候的事?),故货品较为充足,无人购买贵国货物。且皮袍仅严寒季节穿用,而我国气候温暖,同时毛皮甚多。不太富裕者虽买貂皮、银鼠皮做衣(还有这事?),但一件可穿多年;富有者一旦想买,贵国商人立即高价勒索,很难成交。贵国商人为求销量,经常将货物赊给无钱之下流收购商,这些人毫无信誉,亦无物可以抵债,而贵方之人蛮横无理,逼我方官员催人还债。朕认为,俄罗斯人乃异国之人,从远方来经商,若其货再滞留,必造极大损失,因此垂恩,谕令由内府出钱替卑贱之商还债,以此加恩于贵方之人,并予以遣返。但目前敝国正处于战时,岂能常为贵国来商动用国家官款乎……”
康熙说了很多,意思很明了,那就是不愿再当冤大头,捏着鼻子买俄国商人运过来的皮货。这也从侧面说明,如今清国银根比较紧张,有限的贵金属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比如采购西洋武器、机械、技术,聘请军官、技师等等。至于提到东岸人,不过是话术罢了,在俄国人面前自抬身价的伎俩。
谈完了这个,众人又自然而然地提到了东岸来使要求建交、通商的事情。这事清廷虽然有些冷处理的感觉,康熙也没在明面上表示多重视,但核心圈子的人都知道,如今此乃热点问题,各方争议很大。反对的一方认为,必须让东朝先退出最近在满洲侵占的原吉林将军辖地,同时停止在漠北草原上的各种明里暗里的行动,如此才有那么一丝诚意。支持一方则认为,东朝已在满洲修铁路,据说要通到长春厅,此时让他们撤退,几乎不可能。如此,不妨都现实一点,暂以此为停火线,期以十年,给大清争取宝贵的发展时间。他们觉得,这并不是不可能的,盖因各国船只驶来大清,所求的无非财货罢了。东国人看英格兰人、荷兰人、法国人、葡萄牙人做了这么多生意,当然非常眼红,以此为饵,当可撬动东国朝野内部分有利益牵扯其中的人,由他们来推动,落实此事并不困难。
之前康熙一直不表态,大家争来争去,也争不出个什么名堂。今天放到这里讲起,如果康熙再不拿主意,怕是还没有结果。
“隆科多,你这个狗奴才。被东国人掳去,可有所得?”康熙突然转向了坐在殿内一角的隆科多,厉声问道。
说到底,还是双方力量的严重不对等。一方七千万人口,一方不足百万,即便前者没法完全发挥出来,但消耗战本就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情况不对时,退入西边和南边,补给整顿完毕,再杀回来。东属蒙古四部,即便比他们稍能打一些,但人力、物力不如,长期消耗下来,已经要从俄国布里亚特蒙古那边想办法补充丁口了。
而且,清廷上下高度怀疑,东朝并不想与大清全面敌对。他们虽然自称前宋苗裔,按理来说应对女真及打着女真旗号的满清极为敌视的,但打交道几十年后,他们也算摸清楚路数了。他们的国本在美洲大陆,一两千万人口,做任何事都必须以本国人民福祉为重,不可能让几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来影响如今的决策。他们讨厌我大清是肯定的,但大家都是理智的政客,做什么事对国家、对人民以及对自己家族最有利,还是拎得清的。
所以,你只看到他们在满洲及漠北蒙古搞风搞雨,登莱、宁绍那边则已经和平多年,甚至还有限度地开展边贸生意,关系祥和得很。满清君臣基本已经可以判断出,东朝没有灭掉大清的想法,或许曾经有过,但那时候实力不足,现在实力强大了,但已经没了这个想法,至少短期内没有。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派遣使者过来进行包括建交、商贸之类的一系列谈判,对不?
所以,我大清目前最合适的用兵方向,其实还是西边。不过不能跟着俄国人的节奏走,他们恨不得伊州的袁卫庭部现在就全体西进,打到伊犁,打到南疆,让他们可以趁虚攻占准噶尔汗国的中亚领土。但这又怎么可能呢?你俄国在欧洲打大仗,据说是争夺百年之国运,不舍得在东方投入资源,试图撺掇我大清为你火中取栗——你想屁吃?
我大清必须按照自己的节奏来。目前伊州方向主守,同时大举移民屯垦,增强实力。实行这么多年后,当地情况已经大大改善。前明西部国境只到肃州城,但也人口稀少,我大清将其基础夯实,户口渐多。西边伊州一带几个县,民户比起十几年前几乎翻了几番,且多是中原移民,这可是自唐朝以来中原王朝第一次向西扩张——我大清自诩中原正朔,这无疑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你还别说,就这一条收复千年以前故土的事情,就争取了国中很多士人的支持,统治合法性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