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坐困愁城（二）（第1 / 1页）
利马检审法院区，其实没几位将军了。阿雷基帕将军战死，库斯科将军投降，胡宁将军（即纳瓦罗）被冷炮狙击而亡，也就剩下个利马将军莱昂尚健在了。作为首府利马的最高军事指挥官，莱昂的权力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大。就像中国古代府县同城的悲催县令一样，索萨总督对军队事务的干涉很深，莱昂在很多时候也就是个高级打手罢了。也只有到了这会火烧眉毛，利马被团团围困的情况下，他的话语权才渐渐高了起来，对手底下部将们的影响力也渐渐增强。毕竟战争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索萨总督有自知之明，他的水平只够当个连长，要是瞎指挥那可要出乱子的。
形势完全变了啊！索萨总督忧伤地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索萨总督原本觉得以自己多年以来树立的威望，以及菲利普五世陛下的授权，可以稳稳地控制住利马的局势。但随着各地败报的不断传来，以及城内物资的日益匮乏，他发现原本稳如泰山的权势渐渐开始了动摇，以至于军官们都敢团结在莱昂那个混蛋身边，隐隐表示出与东岸人进行谈判的意思了。
当然如果仅仅就一个莱昂将军倒好办了，索萨总督大可以将其撤职，然后换上更符合其心意的将领。但现实的残酷从来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在如今的利马，持同样悲观论调的官员和军人一抓一大把，皆认为不可力敌东岸，尤其是在北征拉利伯塔德地区失败之后，这种论调就更是甚嚣尘上，不可遏止。
谈判？索萨总督想到这里就笑了，是啊，投降谈判也是谈判。利马这么大一座城市，十万人口，两百年来积累了无数的财富，全秘鲁各地的黄金、白银、宝石、艺术品全在城内存放着。大量学者、工程师、商人、艺术家及其他有一技之长的人士居住在城里，各种风格的建筑建在城里，辉煌瑰丽，美轮美奂，是整座城市的灵魂。这样优秀的城市，如果能完整地献出去，不令其毁于战火，东岸人一定会慷慨地给予奖赏吧？
而在东边的高原上，以保安团、杂牌部队为主的五千多东岸大军也已经扫荡了那片区域。利马方面组织了几次反攻，但在高原上的城镇接连失陷后，他们面临着仰攻的劣势，非常困难，到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现在，据信东岸人已经在山上强拉壮丁入伍，随时可能顺着河谷地及山间峡谷杀下来，居高临下发起攻击。
在南线，因为之前龟岛支队英勇奋战，打下的基础实在太好了，库斯科、阿雷基帕及部分利马的军队被他们调来调去，最后在以第三混成团为首的援军帮助下，彻底平定了那片区域。因此，现在那片已经是东岸人的大后方，无数物资和人员在皮斯科一带卸货——说句难听的，不去皮斯科卸货也没好地方了，附近的海岸线过于平直，缺乏条件优良的港口。南线部队目前以第十一、十二两个混成团为主，配合一些保安团，总兵力在1.6万人上下，是进攻利马城的主力，已经杀到了不足南边五十公里的地方。
南、北、东三个方向受到威胁——咦，是不是忘了海上了？——这可真的太难受了。莱昂将军曾经向索萨总督吐露过实情，认为经过那么多战斗后，目前利马城内外的守军数量虽然超过三万，但真正算得上军人的不过一半罢了，还面临着训练不足、饷弹两缺的窘境。指望这些人保卫利马，除非出现奇迹，不然根本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
当然秘鲁军团不可能将所有兵力都部署在利马一带，因为他们还有其他作战方向。比如，在基多以北，第五、第九混成团还在持续向前推进，攻击位于圣菲波哥大检审法院区的西班牙城镇。只有第十混成团奉调南下，抵达了瓦乌拉河以北区域，带着一帮保安团小兄弟，全军约9500人，随时准备渡河南下，对西班牙人展开攻击。
索萨总督刚听到这话时非常不满，同时对莱昂将军产生了极大的疑虑。他甚至暗中调查了一番，看看莱昂将军是不是说了谎话，之前南征时被东岸人俘虏了，以至于现在成了悲观派、投降派。调查的结果当然没什么问题，莱昂将军进攻无果之后撤退，虽说退的过程中被东岸骑兵小小地阴了一下，损失了一点人马，导致撤退过程有些狼狈，但整体而言没什么问题。在回到利马后，他又被自己派到北方去和东岸人作战。而在出发前，情绪正常，战意很高，没有任何问题。
是的，现在索萨总督非常痛恨那些投降派，特别是其中一些人还身居高位，非常让人不齿。没错，说的就是你，莱昂将军！作为曾经南征皮斯科的指挥官，整整九千大军，竟然拿不下人数处于劣势的龟岛支队，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愚蠢到了极点。无功归来后，自己没有怪罪他，依旧委以重任，让他带着人马南征北战，维持局面。结果现在呢？原本勇猛坚定的大军统帅居然意志消沉，信心不足，对于是否与东岸陆军决一死战持反对态度，这几乎让索萨总督气歪了鼻子。
混蛋！真是混蛋啊！索萨总督又想起昨晚幕僚和自己悄悄说的事情，在那些将军们眼里，自己这个身份高贵的总督，可能也是他们预定献给东岸人的礼物之一吧？索萨手头只有几百人的卫队可以绝对信任，城内外固然也有一些带兵军官对自己比较乖顺，但他现在一个都不敢信任。这些当兵的，一个个心黑着呢，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卖了。掰掰手指头，也有好几个月没发军饷了，军人们对自己的态度可想而知——其实发了也没啥意义，现在物资紧缺，物价飞涨，有钱也未必能买到东西，再过一两个月，可能粮食都没了，要钱还有什么用？
其实他现在特别想变成一条鱼，因为那意味着自己可以轻松自在地突破游弋在海面上的东岸舰队的封锁，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可以游到巴拿马，去看看那里的战事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最后一次接到那边的消息，是说当地交通时断时续，困难得很；他还可以游到南方，看看东岸人是不是真的如同他们所吹嘘的那样，已经占领了整个智利、查尔卡斯和秘鲁的海岸线，当地是否还有忠勇的西班牙军队在进行着可歌可泣的战斗；他当然还可以向北游，一直游到温暖的墨西哥海域，告诉当地的人们注意东岸人卑劣的劝降攻势，坚决换掉不可靠的人，哪怕他的身份再贵重、再敏感也要毫不犹豫。
索萨总督越想越觉得心凉。帮国王撑到如今这个份上，已经对得起他了，下面确实该考虑考虑退路。城内的贵族、商人和教士们目前还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说不得得好好团结他们了，大家绑在一起，才可以谈价钱嘛。自己是总督，整个秘鲁军政两界身份最高的官员，在东岸人眼里应该很有价值吧？可以帮他们省却很多麻烦吧？莱昂那帮人想单独与东岸人媾和，出卖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等着瞧吧！
1707年7月18日，满头白发的洛伦佐·索萨坐在临海的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远处海天一色的盛景。
看看东岸人的兵力部署吧。秘鲁军团原本就编有第五、九、十三个混成团为主力，在结束巴拉圭的战事后，他们又把第十一团、第十二团也调了过来。是的，第十二混成团这个原本不打算外调的部队这次也出动了，目前他们已经装船来到了秘鲁沿海，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保安团官兵，声势不小。
索萨总督想来想去，觉得应该还是在北边特鲁希略一带作战时，因为被东岸陆军万炮齐发的场面给吓破胆了，导致现在缺乏信心，想要投降。索萨总督仍然记得，在拉利伯塔德一连串的作战，出征时的一万人马损失近半，归属莱昂将军指挥的拉利伯塔德地方军则被全数击溃，散得到处都是，彻底退出了战争。
但伤心归伤心，索萨总督还是一个现实的人，在看到事情已经不可为之后，他也及时转变了心态，思考起了退路。利马及周边控制在手里的城镇，大概还有十五万人口，三万余军队。这么点军民，在应付南北东三个方向压过来的数万东岸大军时，实在有点力从不心，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信心。
不过莱昂将军虽然水，到底比纳瓦罗那个倒霉鬼要好一些。纳瓦罗带着六千多人在高原上作战，居然被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炮弹击中。这枚炮弹威力巨大，瞬间就炸翻了十几个人，将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军当场报销，以至于最后全军溃败，被赶下了高原。
作为一个对国王还有些忠心的人，索萨总督还是希望能在利马有些建树的。但运气不佳，上任没几年就碰上了大规模的战争，偌大的秘鲁总督区竟然在东岸陆海军的进攻下一溃千里，大量军队被击溃，无数财富被掠夺，城镇一座接一座陷落，人民悲观失望，官员贪生怕死，如今眼看着连最后一个大型据点利马也要坚持不下去了，怎么能不让人伤心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