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弱腰 第7节(第4 / 4页)
她无从检验那话里的真伪,因为自她长成人,她对男人也没有一句真话。一个骗子要去验证世间真假,这岂不是天方夜谭?
她感到心酸,忽然想对董墨说句没要紧的真话,“桂花糕,你再吃些。我别的点心都平常,就爱这个。”说着自己捡了一块送口。
挑起了董墨一点异动。他明白,她对他说得那些难辨真假的话里,这一句一定是真的。
蓦地问得梦迢发蒙,还真就认真地回想了片刻,“仿佛没听过,怎的?”
“你与她有点像,也都姓张。”
梦迢嗤笑了一声,“天下姓张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见得我认识她?”她狡黠地眨眨眼,歪着脸调侃,泄露一丝轻蔑,“张漱是谁呀?你的相好?”
这个神态,张银莲的“躯壳”里便涌动了些梦迢式的轻浮诡诈,困在素净的粗布麻衫里,有种别样的艳媚。
董墨的回答却与她想的天差地别,“是我母亲。”
“既然说不清,还打什么欠条?”董墨拍拍手上的点心渣,举了土陶盅呷了口茶,“我看你也替我做些衣裳。我打京里过来,一切行装都是从简,冬春两季的衣裳带得并不多。你替我做一些,就算折抵欠款。”
梦迢两只眼往他身上照了照,“你穿的料子,我可买不起。”
“料子我出,你往我那里去,量了尺寸,拿了料子回来裁制。”
梦迢把手打桌面上伸过去,掣他的袖口细瞧里子上头暗暗的云纹。隔着赤朱的薄纱,看不大真切,银线隐隐勾勒,她的眼波也随着走线婉媚而行。
行到最崎岖处,她轻轻抬了眼皮,“你这衣裳上的绣活可都是精细活,不是市面上的裁缝师傅做的吧?是宫里的师傅做的?我的针线可远不如这样细致,我做了,你穿得出来?”
据孟玉所讲,董墨的母亲与人私奔逃家,许多许多年了,仍然不知所踪,是个人人唾骂的荡.妇。
她敛了调侃的笑意,搦动着腰在凳子上扭了两下,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讲了句笑话:“这样大的男子汉,出门在外还想娘?”
他没回应,高高的个头屈在那矮矮的小杌凳上,双膝陡直地弯着,整架骨头顿挫锋利地曲折。但眼色几如日落沉下去,说不清的柔软黯淡。
梦迢心里想到她那个不像娘的娘。打她记事起,老太太最在意的便是吃穿,家务一概不理会,待她也不大嘘寒问暖。说得最多的,就是那句:
“梦儿,你记着,这世上连爹娘也不可靠,男人更不可靠,只有银子最可靠。”
她进一寸,董墨便退一寸,将手臂微不可查地让了让。他晓得她有些故意,故意来拉扯他的衣裳,故意凑这样近,故意将她的美貌在他眼皮子底下显露无遗。
他猜测着她的目的,心有余慌地警惕,将袖口随意理着,半低着眼,“衣裳不过是穿,只要合身,别的有什么要紧?”
梦迢却想,当然要紧!贵的料子轻柔,不刮皮肤,精细花纹衬得人也高贵,好衣裳,连一株野草也能烘托得芳华绝代。但她不能讲,她得维护“张银莲”式清丽脱俗的态度。
她违心而叹,“你讲得不错,好料子坏料子都是给人穿的,也不见得穿好衣裳的都是好人。”
董墨不吭声,沉默着,不避讳地睐目看她。被她察觉,也睐他一眼。他笑着把脸垂一垂,倏地问:“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张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