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火 第1节(第3 / 4页)
“忍她的不仅仅是袁姐,袁姐才来了不到两年,张阿姨都在咱们这儿扎根十年了。前面好几个书记都是被她送走的,哦不对不对,都是在她的监督下成长起来的… …”
“哦… …”我琢磨半天,想起来入职之后在区里参加了三天的社区工作者培训班,党 校的老师讲到,社区工作最主要的是跟群众保持密切联系,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我一直以为群众在我们对面的小区里,原来群众早就以气势非凡的张阿姨为代表打入到我们身边,看着我们了。
第一章 (3)
实话实说,自从知道张阿姨的底细,知道她不是领导之后,我轻松多了。我不是那么很怕她了。我再也不穿那些显老的裙子,不用张嘴说话之前思考半天,就因为她说我“欠炼”。但张阿姨这人偏偏细心敏感,责任心强,她渐渐地也觉察到了我态度上的转变,但是大部分时间里,我都躲着她,在她面前晃一下就走,没给她修理我,“炼”我的机会。
张阿姨啊,就是对面克俭小区红砖楼的居民啊。杨哥说。
不在咱们这儿工作?
不。
不是袁姐的领导?
说什么呢?
可是袁姐被张阿姨说了之后就是在笑,还从自己办公桌下面的小冰箱里拿了一瓶雪碧给了张阿姨,我心里想着哦这么回事儿呀,她可能是在就刚才对我说的话,那些对群众一定要有求必应,保持微笑的话,进行现场教学和演示… …对此我是服气的。
张阿姨,说说张阿姨。
我刚来的时候没有彻底弄明白:我知道袁姐是社区书记,可是我以为张阿姨是比她更大的领导。
这样讲的原因,主要是看气势。
张阿姨看着可不像七十多岁,她染的黑头发烫着密卷,兴致好就把整个发型吹得高高的,离远看有点像清宫戏里太后佩戴的旗头,她面容严肃,腰杆直流,说话中气十足,我刚来那天下午修电脑和打印机的时候,她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我后面,双腿 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以一种组织上考察新干部,上级监督下级的态度,她把我从小到大,我家里里外外什么情况问了个遍。最后我修完了电脑,她也考察完了,当着我和好几个同事的面给我下了以下结论:孩子不错,文化程度比较高,政治背景可靠,要求进步,但沟通表达有欠流畅,说话是不是有点结巴呀?着装方面也不太讲究,不太端庄,我想你还没有完全做好从一个学生的角色转变为一个社区工作者的思想准备,总之一句话:猪油渣发白——你还“欠炼”。
那袁姐怎么对她那么客气呀?还有她为什么对我管这管那的,还给我下结论,还说我“欠炼”… …
嗨,张阿姨就这样。杨哥说。她退休之前是车辆厂的党委书记,管的人可比咱们社区书记多多了。后来退休,估计也是有劲儿没处使,就想来社区工作,但是我们招人也有年龄限制的呀,对不对?杨哥看着我说,他是个浓眉大眼,毛发厚重的胖子,不说话的时候面相很凶,张嘴说话就细声细气的,其性格就如同声音,
杨哥十分温柔,而且爱绣十字绣,爱做手工。当时已经下班了,杨哥在办公室里等孩子放学,他手里绣的是一个大活儿:复仇者联盟,一边跟我讲这个连袁姐也对她毕恭毕敬的张阿姨的底细。
“比如说你,”杨哥说,“你是个小年轻的,体力好,长得又可爱,会说英语会修电脑,社区里招这样的,多好用呀,对不对?做错了事情我们还敢教训你,可是谁敢招张阿姨当社区工作者呀?那不是往单位里等于请一尊菩萨吗?再说了,她也不符合招聘条件,结果她就卯上了,你不招我是不是?那我就天天来,来了还不去别的地方,就在书记办公室,反正有一个空的办公桌。报纸随便看,wifi随便蹭,茶水随便喝,除了不能开会,什么事儿都不少参与,虽然过年过节分福利都落到人头上,没有她的份儿,但你看咱们发的这油没有?买一赠一,大瓶上面不还绑着一个小瓶吗?袁姐的那个肯定也得给她喽!”
我听了很不服气,嘀咕道:“袁姐可怎么忍她的呢… …?”
我能说我听了这话当时真吓蒙了吗?
我穿着有圆领子的T恤衫和牛仔裙,可哪个年轻人不这么穿?怎么就不端庄了?她问我有没有交男朋友的时候,我跟她也不熟不太想说,支支吾吾磕巴几句,结果被下了这么一个“欠炼”的结论,怎么咱们社区这里是油锅吗?还要把我当成猪肥肉去炼我吗?
我回家把这事儿跟家里人说了,我爸爸妈妈也紧张起来,爸爸马上让妈妈带我去商场买了几件“端庄”的,能一直穿到五十岁都会不让人觉得稍有一点时髦性感的裙子,每天上班之前还嘱咐我,没有想明白的话不要说,张嘴不要磕巴。
这样的我精神高度紧张了好几天,终于发现蹊跷的事情,我开始怀疑张阿姨在我们社区究竟是什么人。首先,楼下进门的工作人员 展示板上,连我这个刚入职的都贴了照片写上名字了,但是张阿姨不在上面。接着我发觉,她每天按时上下班,就在袁姐对面的桌子上看报纸,用自己的手机上网,有时候写材料,但是每次开会她从不出席,我更没见过她写的那些材料的完稿。我开始怀疑她究竟是不是领导,她甚至可能干脆就不是我的同事,于是我再面对张阿姨时那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放松下来。没过几天端午节到了,每人分一桶豆油当是福利,我问管行政的杨哥,怎么没有张阿姨的份儿呢?杨哥反问我,为什么要有她的份儿呀?她也不是咱们这儿的工作人员。
“那张阿姨是干什么的呀?”这话我到底还是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