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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丰奇就赶到那六个孩子的秘密藏匿地:平州市儿童医院旧院区二层的PICU,之所以选择把孩子们放在这里,一来这里是北方省份,距离A省很远,官场上基本没有什么交集;二来恰好处于新区即将落成并投入使用的时期,旧区好像一个作废的鸟巢,而儿童医院旧院区则是遗失在里面孵化不了的鸟蛋,丝毫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还有一点是因为身处儿童医院,万一遭到袭击,有孩子受了伤,也可以就地实施救治。
丰奇到达后,见到了他的搭档田颖,上面给丰奇看过她的材料,这姑娘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本省的渔阳县,在公安局刑警队工作。她的推荐人是北京市公安局刑侦处副处长林凤冲,此前他们在破获一起案件时曾经共事过,田颖过硬的业务能力给林凤冲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a id="zw3" href="#zhu3"><sup>[3]</sup></a>。
接手这一工作之前,丰奇就了解到,那六个孩子刚刚被送到这里时,考虑到要最大程度隐蔽其身份,连值守的警察都没有派一个,完全交由儿童医院的急诊科主任周芸代为照管。但不知怎么,有位在PICU门口值班的护士某天中午突然被杀害,虽然犯罪现场勘查表明,凶手的犯罪目标只是那个护士,根本没有涉足PICU的意思,但还是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高度警惕。他们本来想把孩子全部转移,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安置地点,又怕路上反而遭到袭击,思来想去,觉得一动不如一静,所以才把丰奇和田颖派来值守。他们两人都配发了手枪和子弹,接到的命令是,遇到任何试图攻击和威胁孩子们的生命安全的凶徒,可以直接击毙!
两个人甫一接触,关系便搞得非常别扭。田颖是个聪慧过人的姑娘,但自尊心极强,她发现丰奇从见面那一刻起,就没拿正眼看过自己,哪怕是面对面说事儿,也总是把目光往斜上方侧开,于是认定这个来自京城的警察是看不起自己,心里非常生气。她本来就不是个表面上热络的人,从此对待丰奇更加冷淡,而丰奇始终是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好在他们都是对工作特别认真的人,制定好了值班时间,分配好了工作职责以后,就各守各摊,倒也相安无事。田颖很快就和那些女孩子混熟了,当她们的大姐姐,给她们讲故事、唱歌,甚至一起做游戏。相比之下,丰奇则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经常搬把凳子背靠着门,正襟危坐,一坐就是一整天,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啥。
“扫鼠岭案件,你知道的,具体情况不用我多介绍了吧。”马笑中说。
岂止是知道,轰动全国的扫鼠岭案件发生后,全市公安干警都怒不可遏,但是毕竟警服在身,不能执法犯法,否则按照一位老刑警的说法,早就“开着压路机把那帮人渣碾成真渣”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反倒是表现得最为冷静的刑事技术处处长刘思缈推动了“压路机”的启动。
那是结案一周后,市公安局召开的总结大会上,参与办案的相关领导和警员纷纷发言,通过这一案件分析我国民营慈善机构中存在的治安漏洞和司法盲点,并针对办案工作中的得失和教训进行总结,每个人都是长篇大论,义愤填膺。轮到刘思缈时,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每个孩子都是祖国的未来,所以我认为:任何残害少年儿童的行径,都应视为危害国家安全。”
按照公安工作的相关规定,重特大案件的总结大会上,所有人的发言都要原文照录,打印出来跟结案报告一起,汇辑成卷宗提交公安部领导审阅,因为中央领导对儿童健康和安全的格外关注,所以卷宗还要提交更高层批示。批示后,批示件原件收档,复印件下发回原部门和单位,督办落实。
扫鼠岭案件也不例外。但比以往特殊的是,批示件刚刚下发回来,市公安局局长许瑞龙就被叫到部里,部领导把批示件给他看的时候,脸色都变了。许瑞龙一看也是大吃一惊,因为整个批示件上除了在第一页顶头有几个不同粗细的圈阅记号外,并无其他字迹,但总结大会的发言那里,在刘思缈那句“任何残害少年儿童的行径,都应视为危害国家安全”下面,画了又粗又重的两道!
丰奇接到赶赴平州市执行一项绝密任务的命令,是在一个月前。
那天下午天色阴沉,北风呼啸,把最后一批枯叶从树上扯下,在望月园派出所铺了一层踩起来咔嚓作响的地毯。他配合街道处理了两起居民不认真执行垃圾分类,反而辱骂追打保洁人员的案子,刚刚骑着自行车回到所里,就被叫到所长办公室。他以为所长马笑中只是找他问问街道的事儿处理得咋样了,等进了屋才看到,屋里还坐着原任市政法委副书记,退休后被返聘为专门协同市公安局督办大案要案的市综治委顾问的李三多。
他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一向像只老猴子般活蹦乱跳的李三多,此时此刻屁股在椅子上却坐得极稳,严肃的神情让他几乎变了个模样。他盯住丰奇,从头到脚把他看了又看,看得丰奇浑身发毛,然后他突然问:“丰奇,用最简单的话告诉我,做一个合格的人民警察,标准是什么?”
“忠诚!”
消息传开,警界欢声雷动!他们好像热血沸腾的拳击手听到了开场的钟声,一个个摩拳擦掌,急不可待,兴奋得直从鼻孔往外喷气儿。全国政法系统和公安系统电视电话联合工作会议迅速召开,布置对全国各地各级的公益慈善组织、机构和单位进行一次大清查,以期彻底铲除对残障孤儿的侵害行为。而针对扫鼠岭案件的始作俑者——A省的爱心慈善基金会,更是开始了全面侦查工作。警方很快发现,爱心慈善基金会不仅内部对其所属福利机构的残障孤儿存在侵害行为,还将一部分相貌清秀漂亮的孩子挑选出来,给省内个别高官和富商提供性服务,个中污秽惨毒,不可言喻,但爱心慈善基金会行事狡诈周密,在得到风声后,销毁了大量证据,本来还要将那些孩子一并“处理掉”,多亏上层那一批示,警方得以雷厉风行,很快将受荼毒最深的六个女孩转移到外省某地,以避免被杀人灭口。
一听马笑中提到此案,丰奇精神一振:“所长,是有任务交给我吗?”
马笑中点了点头:“你大概也听说了,A省的官场本来就是反腐的重点,巡视组每次去都跟啃羊蝎子似的,看着剔得干干净净了,总还能嚼下点儿筋头巴脑来,这说明啥?说明没煮熟,没刮透,坏根儿还没起出来。这回爱心慈善基金会事发,种种迹象表明,若顺藤摸瓜,很可能揪出后面的大老虎,所以,那六个孩子是特别重要的人证,绝不能出一点儿纰漏。”马笑中停了停,接着说,“近几年的反腐工作成就巨大,虽然看着就是新闻联播上那几分钟,但每一点成绩的后面,都是跟腐败分子刺刀见红的殊死斗争。尤其地方上,各种黑恶势力盘根错节,为了对抗法律的严惩,那帮混账王八蛋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所以上面经过仔细考虑,决定派一位政治可靠、业务过硬的同志去保护她们——当然,首选肯定是我,但是我刚刚结婚,要抓紧为祖国培养下一代,而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所以我就推荐你啦!”
“说着说着就没正形!”李三多皱着眉头给了马笑中一句,然后对丰奇说:“这是组织上给的一个非常好的考验和锻炼的机会,老马特意推荐的你。”
丰奇一向白净的脸上激动得泛起红光,他腾地站起来,立正敬礼:“感谢书记,感谢所长,我绝不辜负组织上的信任!”
“忠于谁?”
“忠于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李三多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马笑中。
望月园派出所所长马笑中是个嘴巴有点儿歪的矮胖子,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娶了个漂亮媳妇的缘故,高兴得天天咧着大嘴,结果嘴巴歪得更厉害了,他指了指沙发对丰奇说:“甭跟那儿杵着,坐!”
丰奇不知道他们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在沙发上坐了半个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