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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狼吻余生(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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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根台背痛欲死,他解开皮袍,强忍剧痛把散发着腥臭的裹伤布一圈一圈的撕开。再不换伤布,即使有消炎草药还是会发炎。可是荒郊野外,哪里有干净布匹裹伤啊,他目光扫视了一下,顺手扯下托娅袍子上一块长长的绸缎,把草药嚼碎了敷在绸缎上,小心翼翼的把背部的伤口紧紧裹好。

这时候托娅醒了,惊魂不定的轻声说:“那些狼太可怕了,巴根台,它们会追上我们吗?”巴根台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和黄羊群一起被狼群包围了,冲出狼群是没可能的了,只能和黄羊群一起奔向那个峡谷。到了那个峡谷又如何,还不是被狼群吃掉。可是他不能再吓这个养尊处优,现在又可怜无比的小姑娘了。他微笑着说:“不会的,狼群没有咱们的马跑的快。但是你要听我的话,不要害怕。你越害怕狼就越要咬你。”

托娅惊魂未定,突然尖叫起来:“我的袍子,你这个混蛋撕烂了我的袍子!那是额吉用汉人最好的布做的!我要让阿爸杀了你这个卑贱的黑头!”

巴根台顾不上争夺狼群的统治权,他必须拦住南面的狼群,让嘎尔迪他们和马群在没有完全合围之前退到南面去,离狼群越远越好。必须为嘎尔迪他们争取时间,巴根台飞马追上南面的狼群,先后射杀了十几头跑在最前面的狼,狼群前进的势头缓了一缓。

此时,西面狼群大股正厮杀成一团,有实力取得统治地位的雄狼正在争夺狼群的统治地位,和老狼王留下的母狼的交配权。大群围观的狼虎视眈眈,一旦有狼落败,旁观者会毫不犹豫的一拥而上,把受伤者分食干净。狼群中翻江倒海,血肉横飞,凄厉的嘶吼此起彼伏,惨不耳闻。草原的法则,从来都是无情的,懦弱的生灵不可能在这样严酷的世界生存,不是胜利就是死亡。

正当巴根台用弩箭射,用弯刀劈,战马也猛踢猛咬南面群狼的时候。西面的狼群大队中突然跳出了一头雄壮巨狼,它浑身浴血,颈上狼毛直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它跳到狼群最前面,像不久前巴根台的奔腾咆哮一样,狂奔着发出一声声凄厉的狼嗥,整个狼群跟着发出惊天动地的嗥叫,长久长久连绵不绝。

巴根台知道新的狼王产生了,狼群马上就会又有步调一致的行动,而嘎尔迪他们还有几个人正在收拢最后的几匹马,哈尔巴拉早就跑的不见了踪影。狼群距离裹挟在黄羊群中的马群只有1里多路,最近的不过2、3百米,以狼的速度不过眨眼之间就会追上他们,把人马和黄羊一起围在狼群中,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葬身狼腹的命运。巴根台一人一马,浑身是血的冲出狼群,用力鞭打胯下骏马向他们飞奔,试图冲过去帮助他们。

但是狼群已经行动了,随着新狼王的一声悠久不绝的长嗥,狼群从两面象潮水一样向黄羊群汹涌而去,离马群只有数十米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堕马,那是托娅!数百头狼嚎叫着向最后面的十几匹马和托娅猛扑过去。已经冲出包围的嘎尔迪想拨转马头回身救出托娅,巴根台看到哈尔巴拉紧紧的抱住他,把他往南面拖,几个嘎尔迪的那可儿也不顾他的吼叫拼命他往外拖。

天生苍狼,有妻惨白色的鹿。渡腾汲斯湖,来到斡难河源头,不尔罕合勒墩山。生子巴塔赤汗。

这是《蒙古秘史》的开篇语。记载蒙古历史的史料太多了,各个民族的文字都有,因为蒙古是世界的征服者,大部分民族都有蒙古弯刀利箭曾经带给他们的痛苦回忆。但是蒙古人记载自己先祖历史的,只有一部蒙古秘史。这是珍藏在元朝大都皇宫内,专供历代元朝皇帝阅读的民族史,从无外传。

元朝灭亡之后,明朝洪武皇帝的翰林们把这部蒙文奇书用汉文字作了音标,得而流传下来,而蒙文原著则遗失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蒙古秘史,其实是古蒙古语的音,和明朝学者的注译。开篇,就是这一段,一切,都从这不到40个字开始。

不尔罕,就是古通古斯语天。合勒墩,就是突厥语的神佛。蒙古人的圣山不尔罕合勒墩山,就是天神之山。这个称谓,告诉了我们太多文字背后的东西。它记录了蒙古人是如何从大兴安岭的猎手,长途迁徙到三河源头,变成了草原牧羊人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古通古斯语的小部族逐步突厥化,但是又没有彻底忘记祖先的习俗,这就产生了蒙古这个概念。如果说白鹿豁阿马兰勒是额尔古纳河森林狩猎的回忆,那么苍狼孛尔帖赤那就是蒙古先人来到草原最初的印象。蒙古,就是从额尔古纳河到不尔罕山,从通古斯到突厥,从猎手到牧人,从幽深的森林到辽阔的草原。

巴根台心里一寒,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草原的贵人们,号称勇士的男人们都在落荒逃命,一个小姑娘和卑贱的孛斡勒们却留在最后,拼着性命挽救马群。巴根台身上的伤很重,他知道他背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但是刚才和狼群的血腥厮杀已经让他发了狂,他已经顾不上伤痛了。他看到一群一群饿的疯狂的狼已经扑到了畜群里,狂吼撕咬,一波一波的扑倒马匹和黄羊。

托娅已经吓傻了,几头饥饿的狼向她猛扑过来,她却瞪大了眼睛,双腿像长在地上一样,一动都不能动。突然,一只弩箭射穿了扑在最前面的一头母狼,那头狼哀叫着滚在托娅面前。接着一根套索把另一头凶恶的狼拖到半空,摔在地下,被马拖着翻滚哀嚎,很快被狼群和畜群淹没了。一个黑影飞一样奔过来,头上一荫,仿佛遮住了太阳,然后她就像腾云驾雾一样飞起来,落到了马鞍上。

正是巴根台冲开狼群的,一伸手把托娅拽到马背上。可是也就在这时,狼群瞬间堵死了他们南逃的道路,把他们两个和最后的十几匹马还有成千上万的黄羊围在了一起,他们再也冲不出去了。巴根台知道狼群就在不远穷追不舍,他不能停留。他大喊:“托娅!托娅别姬!听的见吗?”

他想把托娅抛到一匹马上,他的马带着两个人是没可能逃出狼群的包围的。但是身下的托娅象死了一样无声无息,巴根台知道她已经吓傻了。他一伸手挽住了一匹狂奔的大黑马,向东面疾驰。后面数不清的狼嘶吼着猛扑上来,象海浪一样把倒下的马群淹没了。趁这个机会,巴根台打马飞奔,离狼群越来越远了。

无论是马还是黄羊,短距冲刺的速度都比狼快,但是狼的耐久力是黄羊和马都比不了的。在狼群无休无止的追击下,早晚会拖垮任何生物,谁也无法逃脱。巴根台带着托娅疾驰了一阵暂时脱离了狼群的追击,四周都是因为惊恐滚滚飞奔的黄羊群。他下马让马暂时歇歇脚力,把无声无息的托娅放在地上。拔下盛水皮袋子的软木塞子,喂了托娅一口水。

蒙古人,是孛尔帖赤那的子孙,是苍狼的子孙。在蒙古人来到三河源头以前,狼已经在草原上生存了千年万年,也许狼才是这片草原真正的主人,而人类才是外来者。在人类知母不知父的野蛮时代,把狼这种勇猛智慧的生灵作为父系的祖先一点都不奇怪。在5千年前辽西红山文化中,熊,龟,鸟和母系的祖先一起供奉在神殿里,同样反映着人类早期的类似认识。

在蒙古人来到草原之前,无论匈奴人,鲜卑人,柔然人还是突厥人,草原战士都用狼作为他们的图腾,用狼头做他们的战旗。因为就是狼教会了草原牧人如何在这蛮荒的草原顽强生存,战斗,繁衍。狼,是草原牧人永远的对手,也是永远值得崇拜的老师。

草原牧人与狼对话的方式,不是供在神坛上膜拜,而是与之拼死战斗。战胜狼,杀死狼,才是对狼最大的尊敬,最大的爱。就如同铁木真和札木和,他们是一生的安达,也是永远的对手,他们之间不需要虚假的怜悯,不需要无聊的施舍,不需要谦恭礼让,那是与奴隶之辈对话的方式。他们是战士,自由的活,光荣的死才是他们的人生。

巴根台已经无数次和狼进行过生死对话,却是头一次射杀狼王,饥饿的狼群一拥而上,瞬间就把老狼王分食干净。巴根台沿着狼群最前面的横队策马狂奔,象检阅自己的军队一样,嘴里发出狼一样凄厉的长嗥。一些狼蹲坐下来,死死的盯着巴根台,似乎在挑战与服从之间徘徊。新的狼王应该是谁?是这个骑着战马威胁他们的人类,还是能够咬死这个凶徒的狼?

马越奔越快,巴根台却越奔越心惊,即便是他有屠熊杀虎之能,翻江倒海之胆也不由得紧张。因为狼群中不断有凶悍的雄狼跃跃欲试,似乎准备挑战巴根台对狼群的统治地位。一些狼准备扑上来,把他和他的马吃个干净,一举取得新狼王的地位。另一些狼则从南面和西面步步向黄羊群进逼,一旦完全包围黄羊群,也就意味着它们封住了南面的路,嘎尔迪他们也会被锁在这个包围网里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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