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忠奸之争,世子警言(第1 / 2页)
旖景正且疑惑,总算听见了虞沨说话,语音平缓低沉,但因她们这时隔得近,也是字字清晰。
“先替吕大人斟茶。”却是嘱咐一旁茶水房的侍婢。
刚才吕简一番慷慨激昂,也觉口干舌躁,炯炯怒目仍然逼视着虞沨,只用左手往案上一捞,捞了个空,才醒悟过来刚才盛怒之时,已经摔了茶盏,这时听了虞沨的话,重重一声冷哼,接过茶来,一口饮尽。
步伐却没有停,直到出了廊庑,穿过梅林,清清楚楚地瞧见两个对面而坐的人。
吕简一手牢牢摁于茶案,乌眉高挑如弓,两眼圆瞪,满面怒意,脚边有只碎成几片的茶盏,想是他一时激愤难忍,拂袖泼茶。
而虞沨仍是正襟危坐,手里托着茶盏,微微垂眸,因而瞧不见他面上神色,不知有没着恼。
姜氏越发觉得歉意,见旖景站住了步伐,并没有急着上前,也只好驻足,递上一个苦笑——他们此行是来致谢,哪知吕简竟为了些是非难断,又早湮灭于史的事情大发雷霆,就算宋实渊是奸侫小人,误国误民,周氏三公为其所害,含冤而死,与楚王世子何干,他这是冲人家发的哪门子邪火?
“宋实渊靠着女儿隆宠上位,胸无点墨,鼠目寸光,怎能与饱读圣贤之一代鸿儒相提并论?他为一己之私,助姻亲谋夺统兵之权,不顾天下苍生,百姓福祉,进奸言于光宗,发动战事,以致百姓重税加身,天下民不聊生,民不能安居,才生祸乱匪事,周公进言,劝光宗尊圣人之言以德礼教服,严惩首祸宋实渊,必平民愤,哪知光宗非但不纳忠言,反而妄信奸侫,施苛政重法,周公赤胆忠心,冒死厉谏,光宗竟眼看着七旬高龄的忠臣,顶风冒雪,活活跪死在午门之前!”
“吵起来了?”
廊庑底下,旖景有些惊愕地看向秋月,又与姜氏面面相觑。
今日吕简携同妻子来王府拜访,原为当面感谢虞沨的救命之恩,他们在外庭谈话,旖景携了姜氏到中庭小坐,两人言谈正好,哪知秋月却禀报了这么一件事。
“世子与吕大人在外庭梅亭里品茶闲谈,奴婢奉令呈上瓜果茶点,那时尚见两位言谈甚欢,哪知奴婢还没走到中庭,就听吕大人言辞激慨起来,又连连击案……那声威,甚是吓人,奴婢隔得老远,都唬得心头乱跳,听吕大人似乎是因为一个姓宋的官员,与世子争执了起来。”秋月当着外人的面,倒没有往常一般跳脱,恭谨持礼,据实而禀。
只听这话里的意思,应是吕简先动了怒,未知虞沨态度。
“周公之子,秉承父志,虽知宋实渊深获君心,却无退却,与朝中有识之士纷纷上书,谏光宗罢征战、去苛法、修养生息、抚民平政,处死宋、郑两党奸侫,国政何愁不定?哪知光宗一意孤行,竟戳杀忠良,周氏满门抄斩,涉死文士言官更及七百余人!君帝残暴不仁,以致宁王叛逆,于此,光宗不得不平息战事,剿灭宁王,只可惜周氏三公及满门忠烈因谏而死,那宋实渊却安然无恙,其姻亲郑氏还因战功被封异姓王,显赫一时,留名国史,实在可笑!光宗事非不分,天下士子却还长着眼睛,对宋、郑口诛笔伐,为周氏三公正名,只没想到,世子竟也不辨忠奸,认为宋实渊身负骂名是为无辜,周氏满门忠烈之士反而是奸诈小人、咎由自取。”
吕简一番激愤之言后,尚且不减怒火,看向虞沨的目光满是痛心疾首。
旖景心中一沉,以她对虞沨的了解,必不会无缘无故拿这桩难辨是非的史事与吕简争执,她读过东明五帝传,光宗名列其中,对其在位时讨伐北原蛮夷,结果引得国中政局动荡,文、武朝臣如水火之势,不死不休那段历史也有几分了解,虽功过是非委实不好分说,可虞沨在这时与吕简讨论这事,并笃言士子们追祟的义士周氏三公名不符实,气得吕简怒火攻心,必有用意。
难道是圣上也起了征战之念?
若是如此,缘何半点预兆没有?不对,圣上这时一门心思推行新政,改革官制,复行科举,而北原昭康氏又早退居阴山之外,虽其分裂而出之西王室从康氏权据西藩、外藏,但有西梁等国挡在其间,不致祸及大隆国土,圣上这时,没有理由无端端地兴战邦外。
姜氏深知吕简那倔强的脾气,这时微蹙了眉,起身致歉:“外子性情急躁,往常与交好的同僚闲谈,多有一言不合闹得不欢而散的时候,想来今日又犯了倔强,冒犯了世子,实为失礼。”
旖景也站了起身,笑着说道:“吕大人性情直率,或许是因为与世子见解不合,有些激动罢了,咱们去瞧瞧,若是无关紧要之事,也好从中调和,孺人无需担忧。”
吕简这回生死一线,伤愈后已经归职,圣上因明白他这回横祸当头的真实原因,可涉及太子,许多隐情不好公开,却对无辜涉及其中的吕简怀有歉意,擢升了他为正七品的御史,姜氏因而也有了孺人的诰命。
旖景与姜氏沿着碧竹夹径,穿过月亮门儿,刚刚才步入中庭,便听临水而建的梅亭里传来吕简高亢的嗓音,果然甚是激愤:“周氏三公,皆铮铮谏臣,铁骨忠心,秉苍生黎民为己身之任,为万民清平,与豪勋对恃,忠心侍君,鞠躬尽瘁,实为百官表率,士人楷榜;宋实渊,东明光宗信臣,因其女受光宗隆宠,位及贵妃,宋氏一族因而受封公候,其性睚眦必报、其品贪得无厌,强奢豪侈,恃强凌弱,只知奉承君帝、勾联内宦,与哀帝时肖氏何异?”
旖景听到这里,再度与姜氏面面相觑,刚才听秋月说得不明不白,还以为虞沨与吕简是因政见不合起了争执,哪知这时听了吕简的话,竟是为了前朝东明光宗时期的一段公案,已经隔了百余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