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蓝桥路近(第1 / 2页)
“你还知道朕厚爱你?”皇帝抿嘴浅笑,复道,“你如今在养心殿抵得上半个主子,再也没法子和他们一样了。朕本想晋你的位份,可碍着晋了位要往六宫里指院子,朕要见你还得翻牌子,荒废了手脚,不如留在跟前日日得见的受用。”
皇帝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她不在跟前时时刻刻念着,如今在他怀里了,他又是道不尽的辛酸苦闷。她为什么不肯看他一眼?隔着单薄的春绸,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可她就是远着他,规矩得想个上了朱砂漆的范葫芦,毕恭毕敬,进退有度。
“正是这话。”赵积安笑道,“我也说她不足了点儿,还让和您扫听万岁爷给太子千岁指婚的事儿呢!”
她要是能露个笑脸,撒个娇,那得有多得人意儿啊!皇帝悲哀的想,她成了他所有的梦,就如同十六年前的敦敬皇贵妃一样,咫尺天涯,令人沦亡。
李玉贵撇着嘴道,“不是我说,这通主子霸揽得也忒宽,才生了十五皇子,身子还没长好呢,又想着侍寝的事儿,那些个没生养的可怎么办呢!我劝您一句,银子好拿,回头不好受用,还是别收的好。”
李玉贵是最有眼色的,他暗令御前的人张罗小食去,自己放下了重重竹帘,在“随安室”外贴墙皮候着。
皇帝走到明窗前朝外看,她虽跪着,却是挺直了脊梁骨,很有些不屈不挠的劲头。他长长叹了口气,人是在眼前了,可又能怎么样?隔山隔海的心,甭管你多了不起,就是天王老子,她不待见也没辙。
李玉贵打了鸡血似的直蹦起来,忙撂下赵积安呵着腰进“寿寓春晖”去。一眼看见皇帝在地心里转圈子,满脸的烦躁不耐,他就觉得有点肝儿颤。上去打了千儿道,“主子,您有什么旨意,奴才立时承办。”说完了又想扇自己大嘴巴子,这不是多此一问吗!还能是什么?横竖是为外头跪着的人心烦。他马上又狗摇尾巴似的谄媚道,“好主子,您且消消气儿。奴才先头一直在殿门外看着锦姑娘的,她瞧着倒还好,可说话儿就天黑了,还没过清明去,晚上露水下得重,我怕她跪得久了腿上接着地气儿。奴才斗胆给锦姑娘求个情,万岁爷别同她一般见识,还是饶了她这一朝吧。”
“去叫她起来吧。”皇帝说,转念一想改了主意,抬腿就往“中正仁和”去。出了殿门慢慢踱到她身后,静静站了会子,他放软了声音,“饿了吗?起喀吧。”
这时候茶水上伺候的秀珠跑出来招呼,“谙达快着点儿,万岁爷传您呢!”
锦书跪得两条腿发麻,两个月没考验了,腿上功夫见退。以前她跪三个时辰不带眨眼的,如今竟不成了。她暗自琢磨着,还真有点儿欲哭无泪。老祖宗那儿不罚了,到了他身边规矩得从头学,又是先从跪廊子开始,可见做主子的都一样吧,这叫下马威。
赵积安压着声说,“这二位八成是几辈子的冤家,眼下聚了头,非得闹出点大动静来不可。万岁爷那儿别说翻牌子了,初一十五留宿坤宁宫的惯例也废除了,皇后娘娘和各宫主子是一样儿有苦说不出。昨儿通主子还打发人给我送银馃子来,说出了月子,让给排个好地界儿。我哪里敢收啊,万岁爷这里不动手,我就是给她排到天上去也不顶用不是?单看造化罢了。”
皇帝把锦书放到榻上,隔着帘子打发人送衣裳来,退了两步站在大紫檀雕螭围屏后头,一桩一件的嘱咐道,“打今儿起你就在养心殿当差,有不明白的就问琴歌,她是御前宫女里的掌事儿。你榻榻里的东西朕都让人收拾过来了,往后你就住在东围房里,值上的事儿让李总管分派你。朕另拨两个人伺候你,你有什么要办的只管使唤她们。”
李玉贵叹道,“成事儿了能在那儿跪着吗?这会子该在‘体顺堂’里才对!咱说句该掌嘴的话,万岁爷从前那样的杀伐决断,现如今遇着了这位,积糊得没了边儿,后头还不知怎么个闹腾法呢!”
锦书越听越别扭,她闷声换了袍子背心,这才转出来给皇帝蹲了个福,“主子想得周全,奴才万分感念主子的恩德,只是奴才身为下贱,断不敢叫别人来伺候我。奴才在值上尽心服侍万岁爷,报答万岁爷对奴才的厚爱。”
“可不!”赵积安点头,视线也顺着往出廊下瞥,“这回怎么样?成事了吗?”
赵积安唯唯诺诺点头,“那是那是。”原想打听太子今儿顶撞万岁爷的事儿,据说差一点儿就废黜了,叫李玉贵这一通呲,有话也说不出了,只得讪讪的立在那里。
锦书中规中矩俯下身子磕头,“奴才谢主隆恩。”
“快别问这事儿,问了我也是一概不知。主子爷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咱们哥们儿要好也有限。说句不怕您恼的,什么钱能笑纳,什么钱碰不得,您见天儿的和内务府打交道,比我明白事儿。有银子是好,可也得有命消受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帝知道她站不了,也不避讳左右那么些眼睛看着,长臂一伸就把她揽进臂弯里。就势拗起来,小小的个子贴在胸前,抱着不费吹灰之力。他以为她要挣的,谁知她乖乖靠着,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双眼,就着滴水下摇曳的宫灯,只看见颊上一片飞红,惟有五指紧紧揪着衣领,关节处都隐隐发白了。
李玉贵打了个寒噤,心道这小子九成九是得了好处了,平时拿赍牌的顺序换妃嫔们的赏赐就不提了,眼下打听起这个来,未免有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