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琉璃易碎（第4 / 5页）

她是要堵住她的嘴。

想必那些话，她都听过千百遍了：“慢慢来，会好的。”

嘉语张张嘴，还是觉得难于启齿，低头再饮了半口酪浆，艰难地吞咽下去，方才轻轻道：“是，我想我是猜到了。”

谢云然是谢家最出色的女子，她的出色，足以让父母长辈为之骄傲，姐妹服气，兄弟敬重，然后忽然有这样一，她从云端上摔下来——那就仿佛是一个神话的破碎。从来……彩云易散琉璃脆。

退亲，是她步步为营设计的，但是之后，她也是真的没有想过，因为不必再想了。在她看来，等崔嬷嬷的运作有了结果，父亲上崔家退亲，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之后？她没有之后了。

毁容这件事，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她不想在世人怜悯或庆幸的目光中过上几十年，她不想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终身不见日，她不想从前好的一切，在岁月的流逝中，慢慢变质。

这时候死去，在大多数饶记忆里，她就还是从前美丽的、骄傲的，没有缺点的谢云然。

三娘“来日方长”，虽然空而无用，却也并非全无道理。云娘没有打算过将来，她就是逼，也逼不出来。退亲的事已经做下了，如今崔嬷嬷堪堪才走，要挽回并非不能，只要云娘不再出幺蛾子。

至于其他，可不是只能等以后再。

她的云娘，竟然沦落到这一步。谢夫人伤心地想，她怕自己哭出来，用帕子捂住嘴，哽咽道：“你、你好自为之。”

再不多看一眼，转头就离去，背影怆然，下台阶的时候，几乎跌倒。谢云然平门上，见婢子扶着母亲，踯躅走远，然后慢慢地，连背影也都看不到了。

室中就只剩了嘉语和谢云然——自谢云然毁容之后，原本就只留下四月贴身服侍，如今四月守在院外，不经传唤，不敢进来。半夏也被遣开。于是就只有嘉语，和扑在门上的谢云然。

没有尊严的苟活，与干脆利落的死亡。

嘉语不知道这些想法她心里酝酿了多久，那些一个人静默的长夜，没有人知道的眼泪。嘉语从前今生两辈子，都算不得出色，她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滋味，但是她知道从云而下来的痛。

“三娘一向很知道体谅人。”谢云然微微笑了一下，“在宫里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了。”

嘉语垂下眼帘，酪浆浑浊，照不出她这时候的表情。

“我知道三娘为什么只叫半夏送东西，而不亲自来看我，所以，我也知道，三娘必不劝我的。”谢云然。

嘉语并没有起身扶她的意思，良久，谢云然扶着门框，慢慢起来。

两个人都有些不知从何起。安慰的话多半无用，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特别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嘉语低头，饮一口，就听见谢云然问：“三娘……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嘉语有些惊慌地试图把酪浆咽下去，被呛住，连咳了几声，谢云然冷笑道：“三娘你不要装了，你定然是猜到了。”

“崔九郎不是佳婿。”嘉语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也还是答非所问，“退亲是对的。”

谢云然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