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第1 / 1页)
要是格雷斯既年轻又漂亮的话,我会猜测:也许有一种比谨慎或者担心更加温柔的感情,因为她的利益影响着罗切斯特先生;可是,她长得那么难看,又是一副管家婆的样子,“不过,”我想,“她也年轻过,她年轻的时候主人也年轻。我曾听人说,她呆在这儿已经多年了。我想,她以前也不见得会漂亮,可是,也许她性格上有特殊的地方来弥补她外貌上的不足。罗切斯特先生是一个爱好古怪和与众不同的人:格雷斯至少是一个古怪的人。如果是这样,那又有什么可怀疑呢?”不过,猜想到这里,普尔太太那方阔、扁平的体形,丑陋、干枯甚至粗糙的脸,那样清晰地在我心里浮现出来,以至于我认为,不,不可能!我的猜想不可能正确。然而,一个秘密声音说:“你也长得不美啊,而罗切斯特先生也赞赏你;无论怎样,你常常感觉到他赞赏你,就说昨天夜里吧——想想他的话,想想他的神情,想想他的目光!”
我全都清清楚楚地想得起来:言语,神情,目光,似乎一下子重现出来。现在我的教室里,阿黛尔在画画。“阿黛尔,我弯腰弯得热啦!”她继续画着,我继续想着。
我狠劲把刚才一直在设想的关于格雷斯?普尔的讨厌想法从脑子里赶走,这想法使我讨厌。我拿自己和她比较,发觉我们是不同的。蓓茜?李文说过我真是一个大家闺秀,而我现在看上去比蓓茜看到我的时候更好:面色红润,胖了一些,而且更加有青春活力,更加活跃,因为我有了更光明的希望和更强烈的乐趣。
“黄昏来临了,”我望望窗口,想,“我今天在屋子里没听到过罗切斯特先生的声音和脚步声;可是天黑以前我肯定会见到他。盼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盼到,盼得都不耐烦了。”
第十六章 (1)
不眠之夜的第二天,我既希望看见罗切斯特先生却又怕见到他,我想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然而又怕接触他的目光。清早,我时刻盼望他来。他并不经常来教室,但有时也进去呆上几分钟。我有个幻象,他那天肯定会到教室里来。
不料早晨像往常一样过去了。没有什么事情使阿黛尔的安静学习受到干扰。只不过在早餐后,我听到罗切斯特先生房间附近,有一些叫嚷声:“主人没有在梦中烧光,真是幸运!”“夜里让蜡烛点着总是危险的。”“他还算镇定,想到了水壶,上帝保佑!”“我奇怪他居然没有惊动人!”“但愿他睡在图书室沙发上没有着凉。”等等。
七嘴八舌的一阵议论之后,便是擦地板和收拾东西的声音。我经过这个房间准备下楼去吃饭的时候,从开着的门中看到里面一切又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床上的帐子给拿掉了。莉亚擦着被烟熏模糊了的窗玻璃。我走过去就看到屋里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在给新的帐子钉环,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格雷斯?普尔。
她坐在那儿,安祥而且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全神贯注地干活儿。一个女人想害人,而她蓄意谋杀的受害者昨天夜里又一直找她到她的住处,况且还因为她要犯的罪行追究过她,别人总以为她的脸会显得苍白和失望吧。可是在她那严厉的额头和普普通通的五官上,显示的却是平静。我不由得吃惊了——糊涂了。她抬起头来往上看,我仍然注视着她。“早上好,小姐。”她用照例冷淡和简短的方式对我说,然后拿起另外一个环和一段带子接着干活。“让我试试她,”我想,“这样的高深莫测真叫人无法理解。
”“早上好,格雷斯,”我说,“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什么,只是主人昨天夜里在床上看书,点着蜡烛睡着了,结果帐子着了火,幸亏被褥和床架还没烧着他就醒了,想办法用水罐里的水扑灭了火。”“怪事!”我低声说,然后目不转睛地盯住她,——“罗切斯特先生没叫人吗?没有人听到他走动吗?”她又抬起眼睛,似乎在留心察看我,然后,她回答道:“你知道,小姐,佣人们睡得那么远,他们是不可能听见的。费尔法克斯太太和你的房间离主人的最近,可是费尔法克斯太太说她什么也没听见,人上了岁数,总是睡得很沉的。”她停了一下,但还是用意味深长的语调补充说,“可是你很年轻,小姐,我想你不会睡得那么沉,或许听到一点响声吧?”“我听到了,”为了使还在擦玻璃的莉亚听不到我的话,我压低声音,“一开始我以为是派洛特,可是它不会笑;我肯定听到一声笑,而且是怪笑。”
她又拿了一根线,手很平稳地把线穿过了针眼,然后平静地说:“我想,小姐,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生人是不会笑的。那时候,敢情你是错觉。”“不是错觉。”我有点儿生气地说,她的那种平静激怒了我。她又看看我,还是用那种仔细察看而又有意识的眼神。“你对主人说过你听到一声笑吗?”“今天早晨我还没有机会跟他说话。”“你没有想打开门,到过道里瞧瞧吗?”她进一步问道。她似乎是在盘问我,她会跟我过不去。我突然记起,如果她知道我猜疑她犯罪,她会用她那些恶毒的方法作弄我,我想最好还是略有准备。“正相反,”我说,“我闩上了门。
”“这么说,你每天晚上上床以前没有闩门的习惯罗?”我尖刻地答道:“在这以前,我觉得没有必要闩门,我没料想在桑菲尔德府有什么危险或者烦扰,但是,从今天以后(我故意加重了语气),在我大胆睡下以前,我可要谨慎地使一切都安全。”“这样做是很聪明的,”她回答,“这儿和我所知道的任何地方一样平静。这所房子落成以来,我从未听说过有强盗抢劫,虽然大家都知道,光是餐具柜里的餐具就值好几百镑。可是我一向认为,注意安全总比不注意安全好。闩上门把自己和外面可能发生的任何危险分开也是好的。小姐,不少人把一切都托付给上帝,但是我觉得上帝不会排除措施,虽然人们小心地采取措施的时候,上帝常常会降福。”说到这里,她结束了她的长篇议论。
我继续站着,被她那种不可思议的冷静和深不可测的伪善惊呆了。这时候,厨子走了进来。问了普尔太太午餐需要些什么,随后转身对我说费尔法克斯太太在等我,我就走开了。
吃晚饭时,费尔法克斯太太谈论失火这件事,我几乎没有听见,沉思着格雷斯?普尔谜一样的性格,忙于思考她在桑菲尔德的地位问题,忙于寻思那天早晨为什么不把她关起来,至少,也得辞退她,不许她再为主人效劳。主人昨天晚上查知她犯了罪。是什么神秘的原因不让他去控告她呢?他为什么要我保守秘密呢?很奇怪,一个大胆的、爱报复的、傲慢的绅士,似乎受着他的最低微仆人的摆布,甚至在她动手谋杀他的时候,他还不敢说惩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