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2)(第1 / 1页)
她一边说着一边推我到他跟前。我心里直怨黛安娜鲁莽,我觉得十分不自然并有些尴尬。正当我这样进退两难的时候,圣约翰已低下了头,从而把他那希腊型的脸同我的脸一样平了,他眼眸刺着我,似乎有询问的味道。他于是吻了我。我想世上若有石头吻或冰吻的话,那我这位传教士表哥便是了。不过呢,倒也些像是初吻,初吻该是那样的吧。吻完以后,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想看看我是不是有些脸红,我非常肯定地知道我是一定没有脸红的,倒是极有可能更苍白了些。因为当时我就感觉他这一吻似乎就是封住了我双手的镣铐。后来,他每晚都没忽略这个礼节,他也一定觉得有些有趣,因为我是那么正儿八经和不动声色地接受它。而我自己呢,我一天天在强迫放弃自己的天性,以讨好他,我几乎扼杀了我其余的一切才能,我只是每天那么机械地把我的智力投于我并不爱好的研究中。他用他的眼光,他的标准,来对我进行训练,我时时感到他那苛刻的眼光。但这样的事是不可能的,就好比我这长得并不漂亮的脸要去雕成他那种希腊的漂亮脸型,我的闪烁的绿眼球要换成他那深邃的蓝眼睛一样。
最恼人的是,我觉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并不只是他的控制。这些日子,特别是近来,我常常感伤,我的焦虑就如同是魔鬼一般压在我的心头,搅拌着我的安宁和幸福。读者,看到这,或许你会想,简?爱早已忘了罗切斯特先生。你是错的,我从来不曾忘记过他,哪怕一分一秒。我对他的思念从来就不曾停止过,因为那不是一时的雾气,不是那沙滩上的画像,他是个名字,是刻在我心头的犹如那大理石上的名字。我只想得知他怎么样了,当年在莫尔顿小屋时,只要一到小屋我就忍不住想他,现在在荒原庄,一到我床头,我就沉闷地思考着他。在因为遗嘱的事同勃里格斯交往的信件中,我就曾试探地向他打听罗切斯特先生现在的住址和情况,但如圣约翰说的那样,他根本不知道他的消息。于是我就提笔给费尔法克斯太太写信,我想这一招肯定有效,我肯定不久就会有了罗切斯特先生的消息。可是我实在惊讶过了两周竟仍然杳无音迅。一天天过去了,一周周过去了,两个月又过去了。我什么也没收到,我成天陷于期盼和焦虑之中。
第三十三章 (2)
我早已点好了蜡烛,我要带她们上楼。但黛安娜还得先嘱咐款待车夫的话,之后仨人就一块儿上楼了。她们那么大方地告诉我她们是怎么喜欢这一切的更新和装饰,对那些新的帷幔,新换的地毯,以及那漂亮的花瓶是怎样地感到满意。我开心极了,我感到我做得很好,很受大家欢迎,我做的一切已起到了效果。那整个晚上实在是快乐死了。黛安娜和玛丽是那么兴奋和有那么多的话在讲、在讨论,她们活泼轻快的言谈盖过了圣约翰的不吭声。他那沉默的笑容完全表示他见到妹妹是非常地高兴,但是却并不太满意和赞同她们的欢乐和热情洋溢。他显然高兴那天黛安娜和玛丽的归来,但随之而来的种种喧闹和笑语,他却是已烦透了,我看得出来他巴不得晚上早早过去。大约茶点后一小时左右,当时大家正谈得起劲,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汉娜去开门后回来说“有个穷孩子的母亲就快要死了,希望圣约翰过去看看。”
“汉娜,她现在在哪儿?”“距这有四英里多的路的惠特克斯山坡顶上,最主要的是那路全是荒原和沼泽地,根本没一点儿好路。”“你去对他说,我马上就来。”“先生,你还是不要去了。现在外面这么黑,路更不知道有多难走了,那泥塘上肯定早已没有路了。今天天气又冷,风又特别的大。先生,你就捎个信说你明天一早就去。”可是汉娜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他已披着披风到了过道,他一声没吭,就去看那女人去了。他去时才九点钟,回来时已是深夜一点多了。虽然他又困又乏,但似乎比走前还快活呢。感到了自己的毅力的再现。那后来的一周由于迎接圣诞节。我们几乎什么正经事都不干,成天沉浸家庭的快乐温暖中,我担心圣约翰肯定烦透了。黛安娜和玛丽仿佛又找到了宝藏似的,那荒原的新鲜空气,那家中的放松自由,那生活的无忧无愁,使得她们成天都笑呵呵的。她们一谈起来,可以许久不停嘴,而她们说出来的话又是那么的灰谐、机智、幽默,我就是成天什么都不做,只顾听她们和与她们聊天我也是极乐意的。圣约翰倒是不反对我们这样做,却也不来加入。况且他几乎每天都要去忙着访问那各处的穷人和病人,他的教区实在太大了,又太分散地居住着村民。
可是有天早晨早饭时,黛安娜看起来闷闷不乐。许久,她问道:“你还是想那样做?”“是的,我不会改变。”她是这样听到对方回答的。接着他就说他已计划好明年离开英国。“那罗莎蒙德?奥立佛呢?”玛丽几乎是不加思索就说了出来,待话一出口想收回已来不及了。圣约翰仍如平时一样边吃饭边看书,听到这话他合上书抬了抬头。“哦,奥立佛小姐,”他似乎不经意说道,“早已和格兰斯先生订婚了,格兰斯先生是弗雷德里克?格兰斯爵士的后代和财产继承人,格兰斯家族在斯××市声望极好。我也是昨天在她父亲那儿得知的。”黛安娜和玛丽相互看了看,又看看我,于是我们三个都期待地望着他,他竟是平静如水。“那他们一定是刚相识不久,”黛安娜开口说道,“这婚事太快了。”
“他们是认识才两个月,在十月份的斯××市郡的一个舞会上。不过这正是门当户对,双方都没有什么疑虑,因此就没有拖延的必要了。弗雷德里克爵士正在重新装修他们的斯××府,一完成,他们就完婚。”自从那次以后,我总是想寻个机会去问问圣约翰是不是很难过,特别见到他独处时,但我觉得我实在没必要,他是根本不需要任何同情,我倒为我自己的冒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况且,我和他之间似乎无形中又隔了许多许多层,我又不知如何同他交谈了,我的坦率也给深藏起来了。他根本不念及这增加的兄妹之情,有意无意地总在制作我同她两个妹妹的区别来。反正,我是觉得我同他远不及我是乡村女教师时同他的亲密程度。我有时都不会相信他这种冷漠,想那时他是如何地与我促膝长谈。
有一天,仍然是那样,可我却实在惊诧他突然从书中抬起了头,对我说道:“我终于赢得了胜利,简,你看,事已过去。我也胜了。”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我又摸不着头脑,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可真是你胜了?你不觉得你的代价很大才换得这么点儿胜利么?你若是再来这样一次不该毁了你么?”“我想那肯定不会吧,就算那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是决不可能我再这样去干一场了。这种结果是必然的,现在我前面已毫无阻碍,谢谢上帝!”他说完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了。慢慢地,我们三个又逐渐地趋于沉寂了,我们又规律性地进行了学习和生活。圣约翰现在经常呆在家里,有时一呆就有好几个小时呢,同我们同在一屋里。那阵子,玛丽画画,黛安娜则是开始了她早已决定的让我敬畏不已的阅读百科全书的课程,我则是艰难地学着德语,圣约翰则钻研一门什么东方神秘语言,他说那是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计划。
这些时候,他是安静而用心地在那儿角落里坐着,奇怪的是,他常用那蓝眼睛从那古怪的文法中抽出来朝我们这三位同伴看着出神,要是感受到我们发现了就又马上低下头去。但仍时不时瞟几眼。我实在弄不明白怎么回事。更叫我奇怪的是,我的一周一次去莫尔顿学校,在我看来是无关紧要的,可是他每次总是显得那么满意。我更不解的是,要是遇到恶劣天气,比如刮风下雨雪什么的,他的妹妹虽然老是劝我改天再过去,他却责怪他妹妹的担心,并且总是用鼓舞的语气要我持之以恒。
“简可不像你们认为的那样弱不经风,”他如此说,“那一点点山风暴雨雪对她又算什么困难呢,她的体质健康又健壮,并不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差,相反,却是更能顶受苦难的。”由于害怕惹他不高兴,我尽管有时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家时已是精疲力尽,但我从不敢说半句抱怨的话。只要我表现坚忍勇敢,他就非常高兴,否则他就会生气了。可是有天下午我确确实实是感冒了,于是我终于经同意可以呆在家里不必出去。由黛安娜和玛丽代替我到莫尔顿去,于是我坐在火炉边读着席勒的作品,圣约翰则仍在研读他那些深奥的东方语言。当我开始准备做翻译练习时,偶尔抬头看了看他,却碰到他那正观察我的蓝色眼睛。我实在不知道他到底这样反复看了我多久,我也弄不懂那眼睛,锐利又冷漠,我当时还真想我是不是同什么有着特种力量的东西同在一房子里。
“你现在正在干什么,简?”“我在学习德语。”“你来跟我学印度斯坦语吧?”“你是开玩笑吧?”“不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会跟你解释。”接着他就说道,他上午正学着印度斯坦语,他发现随着他学的程度加深,他竟把前面的东西给忘了,所以他想有一个学生,这样能巩固他学的知识,那对他学印度斯坦语会帮助很大。他还补充说他在我和他妹妹三人之间犹豫了许久,不知道该选哪个,后来他还是决定要我做他的学生,因为他经过一段时间观察觉得我最有耐心。他问我是否愿意帮助他,或许我不必牺牲太久,因为还有三个月他就要起程了。圣约翰的魅力使人不忍心当面拒绝。我发现了只要他要干什么事,不管是好的坏的,他都会有意志要完成它,任何人都似乎愿意屈从于这个意志。后来黛安娜和玛丽回到家中,发现黛安娜的学生已转成了圣约翰的学生,黛安娜就笑开了。她们都说,她们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屈服于他的。他竟什么事也没有似地答道:“我早知道。
”圣约翰耐心,细致,又不失严厉。我发现做他的学生很辛苦,我要满足了他那诸多的要求之后他才会以他特有的方式表达对我的满意和赞赏。慢慢地,我发现他的肯定和赞扬已左右了我自己,我已不会思考,没有自由了。我只一心想去博得他的欢喜。我越来越讨好地做他喜欢的事情。要是他在身旁,那我决不会谈笑风生,因为我的本能告诫我圣约翰是不喜欢我这样子的。我明白,他只欣赏沉寂、严肃和认真,任何别的什么心情表露都只会是让他厌恶。我似乎已成了他威力下的傀儡。只要他开口“去”我就不敢“来。”他说,“这样做”,我绝不会“那样做”。可是我心底里讨厌这种状态,奴隶似的状态。有好多回,我心想要是他还像以前那样对我不理不睬反倒好了。有一天晚上,我们都围着他,等着和他道晚安然后去睡觉。他像往常一样与她们吻别,然后又伸出手给我。黛安娜是不会受他意志控制的,她的意志同他的一样坚强,她竟心血来潮地嚷道:“哥哥,你老是说简是你的三妹,可你却从不以哥哥的态度对她,你该也与她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