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鹿鸣(第2 / 3页)
此时的甘棠,已经肯定瑈璇便是陈夔的后人,可是这十七年前的恩怨,如何化解?
夕阳西下,晚风轻拂,秦淮河畔树林荫翳竹影交加,碧波荡漾中几艘画舫迤逦来去,一派美丽的江南风光。瑈璇依稀记得尹府的方向,趔趄着脚步往东而行,走着走着又想起来,侧头微微仰望着甘棠:“甘棠,我要回苏州见姆妈,会试时再回来。要到那时候再见啦!”
甘棠问道:“明日鹿鸣宴,你真的不去?”语声中竟似有几分刺痛。
瑈璇呆了一呆,想起他在贡院前百般做作,骗倒了所有人,这会儿自然也是装着玩儿的,不禁笑道:“好啦不闹了,我不想见韩克忠,就当我无礼吧。出来两个月了,姆妈等的也急了,我想明日便回苏州。”
赵如好奇地问道:“那重新阅卷,结果怎么样?”到底是十七年前旧事,很多年轻人也并不知道。
老板叹道:“太祖圣意,又出了个夏榜,这次中的六十一名贡士都是北方的举子。可怜南榜陈状元只做了二十天状元,就被定了行贿作弊,与考官白信蹈等人一起问斩。行刑那日天昏地暗,三月阳春里朔风飞扬雪花飘飘,唉,惨呐!”
瑈璇眼眶发红,狠狠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黄勉话多,插口道:“听闻恩师韩克忠,就是那丁丑科北榜的状元。原来是闹事上位的糊涂状元!”
赵如拍了他一下:“别胡说!为人弟子,怎么能背后诋毁恩师!”
甘棠凑近瑈璇,颇有兴味地听着他口中的乐声,凝目之下,却见他白玉一样的下颌上两道青紫,很有些狰狞。
赵如走过来,也看了看,伸出手示意,已经包扎好,口齿不清地道:“那刀子可锋利!甘兄胆子够大的!”
瑈璇被他二人看得不好意思,停住了口技,侧头娇憨地笑道:“甘棠,谢谢你救我。”一阵清风拂过,瑈璇醉了酒的双眸似秋月朦胧,甘棠不知怎么呆了一呆,心中疑惑。
魁光阁的老板正好走近,听到几人的话语,凑过来看了看,叹道:“每次乡试会试之后,总有些故事。各位高中的当然兴高彩烈,那些落第的,唉,也真是可怜。”
赵如果然兴高彩烈地问道:“都有些什么故事?”
不知怎么,甘棠也狠狠举起酒杯,一仰脖喝干。随手拿起酒壶,给瑈璇和自己都倒了一杯。
说到时人,老板却有些不敢多言,含糊招呼着众人吃好喝好,便退下了。
甘棠瑈璇大喝闷酒,二人也不说话,你一杯我一杯,不一会儿酒壶便空了。江南的状元红黄酒,饮时香甜入口,后劲却是极大。瑈璇一阵阵困倦,眼睛也要睁不开,知道自己是喝多了,侧头笑道:“甘棠,咱们这可醉了,回不去了呐。”
甘棠见他双颊晕红,语声饧涩,确实喝高了。嘻嘻笑道:“没事,我送你回去。”说着站起身,见几十位举子都是歪歪倒倒的,高声道:“明日午时在贡院鹿鸣宴,请各位准时到!应天府的各位大人和乡试的考官们都会来,各位同年谢师呐。”众人答应着,纷纷离席散去,约好了明日再聚。
瑈璇扶着桌子站起来,口中嘟囔:“我不去,我不要见韩克忠,我不见他。”摇晃着便往外走。甘棠连忙追上来,跟在后面。
老板道:“不中的士子不少无颜回家,有些日日买醉,有些流连烟花,使光了盘缠,流落街头的也很多。众位看这应天府街道上的乞丐,术士,相士,其实不少都是原来应试的考生。也有些象今日胁持陈解元这种过激的,甚至有想不开跳河上吊的。”
不知何时,歌声停止,众举子都围拢了听这魁光阁的老板说故事。老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闹得最厉害的,还是洪武三十年丁丑科那一次。二月会试春榜放榜,五十二名中的贡士全是南方人;到得三月殿试的皇榜出来,一甲三人风光游街,好不热闹。北方的举子便一齐闹事,先是贡院门口,后来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大字报。举子们日日串联了在皇宫前游行,高呼‘考官不公’‘包庇南方人’‘私同乡!’”
瑈璇颤声问道:“是所有的北方举子都闹吗?”
甘棠见他脸色发白,语音颤抖,忽然心中一动如遭电击:陈琙是福建长乐人,难道竟是当年春榜状元陈夔的后人?
老板望了望瑈璇:“那年会试,全国的举子来了有九百多人,北方举子大约一半,闹事的时候人山人海,大约是都去了的。领头的是中都凤阳府的,因为是太祖老家来的,闹得尤其凶。应天府尹赵大人带了捕头来,也不敢对这群举子如何。最后还是大内上十二卫亲军出动,太祖又答应了重新阅卷,才平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