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皇后(第2 / 4页)
七月二十六这一日,瑈璇一早就有些心神不宁。朱瞻基正要去早朝、随口问道:“今儿准备做什么?”瑈璇似乎愣了愣,道:“姆妈和烟玉姐姐今儿要来,宝贝的棉衣要准备了。”朱瞻基似乎不以为意,笑了笑:“那么个小娃娃,还真是事多!”蹬上朝靴出门了。
瑈璇松了口气,见朱瞻基走远了,后脚便跟着出了乾清宫,缓步走到了御花园。柴山当她是来散步,不想瑈璇却吩咐在湖边摆上香案、设了香炉,又吩咐自湖中舀了碗水放在香炉边,自己恭恭敬敬上了三柱香。
柴山见皇后双目含泪拜在案前、口中念念有词,满腹不解,皇后、这是做什么啊?
自金川门进了南京城,过金川桥、经玄武门、终于上御道,直奔皇城的北安门。早一步先到皇宫的孙巧和海寿,领着宫中的侍卫内官和宫女太监整齐地迎接在宫门口。瑈璇不经意地望过去,人群中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流风回雪,瑈璇揉了揉眼睛:是白烟玉!
大明的宫规,命妇三品以上才可进宫朝觐皇后。白烟玉在这里,当然是皇帝特意安排的了。
瑈璇霍地站起,就要跳车。朱瞻基一把拉住,轻声道:“她在等你,别急。”瑈璇连连跺脚,直嫌车走得慢。好容易到北安门车子停下,朱瞻基扶着瑈璇下了车。“呼啦啦”拜倒一片,又是阵阵“万岁”之声。
瑈璇挣脱朱瞻基的大手,蹒跚着快步走到白烟玉身前,艰难地俯身,双臂扶起她,叫道:“姐姐!”不知怎么,语声竟有些哽咽。白烟玉脚边两个娃娃睁着圆圆的眼睛、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瑈璇连忙示意柴山拉起。
慕玉爬起来便问道:“你就是皇后娘娘吗?”稚嫩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瑈璇捏捏她肥嘟嘟的面颊:“是。不过我是你的小姨,快,叫小姨!”
郑和怔了怔,答道:“老臣到的时候,呃,皇后正独自挡着汉王卫队,也是这么多白鳍豚在江中。小王爷、小王爷被皇后托在江中,已经快不行了,老臣没看见怎么中的弩。”郑和一向言辞便给,这短短一段话却结结巴巴多次停顿,朱瞻基面色渐渐难看,忍住了没有发作。
王景弘却是个实诚人,老老实实答道:“微臣审过那帮刺客,船上的卫队本是放弩射陈姑娘,小王爷不知怎么赶上来挡住了钢弩,卫队的士兵都很奇怪。”说着摇摇头,显然自己也不能理解,汉王府的弓弩队、怎么会射到汉王世子?
朱瞻基心中一震,难怪!难怪!面上不露声色:“那朱瞻壑临死说了什么吗?”
郑和看着朱瞻基长大的,对他颇为了解。望了望朱瞻基,犹豫着道:“没,没什么。”
同样,朱瞻基也颇了解郑和,打量了一下郑和,冷冷地道:“说!”
慕玉望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目光鼓励,才怯怯地叫了声“小姨!”瑈璇拍了拍她:“乖!”,随手摸了摸嘉玉的头顶:“还有你,快叫!”嘉玉小小年纪,却沉稳厚重,颇有乃父甘棠之风,又行了一礼,才道:“皇后小姨!”
瑈璇哈哈大笑,侧头遇上朱瞻基的目光。朱瞻基目光调侃,仿佛还是那日在说:别人的娃娃,有什么好?早晚咱们有了自己的娃娃,才好玩儿!
如今,真的有了“咱们自己的娃娃”,果然好玩,每日踢个不停……瑈璇低头望一眼隆起的腹部,满脸红晕幸福地笑了,却没有注意,朱瞻基目光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接下来的日子,瑈璇过得快乐而满足。朱瞻基甚至体贴地接来了林丝,与白烟玉几乎每日进宫陪伴,几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便是一天。林似和白烟玉商量着做了不少婴儿衣服,多是小小的棉布直缀,白烟玉执剪刀,林丝便拿针线。瑈璇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二人忙碌,高声吟诵:“更得双蕉缝直缀,都人浑作道人看。”仿佛还是幼时在母亲身旁、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慕玉趴在瑈璇膝旁,好奇地摸着她腕上的珠子;嘉玉望望这一群女人,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气,继续埋首看自己的书。
孙巧似换了个人,日日清早便来问候,瑈璇的日常起居安排得妥妥当当。南京宫中的内官宫女太监侍卫此时约有一千几百人,也都管得服服帖帖,整个后宫规规矩矩,安静肃整。在瑈璇这里,孙巧又低眉顺目,绝不拿大,遇到白烟玉客客气气,对林丝甚至有些恭谨,二人行礼称“贵妃”,孙巧总及时托住连说“免礼”。林丝不觉得什么,白烟玉想起以前孙巧的傲慢蛮横,总有些难以置信。瑈璇也有些疑惑,但自来性格散漫,皇宫又足够大、难得碰到孙巧,想了两次便抛在了脑后。
郑和无奈,轻声道:“小王爷中了两处致命伤,上了楼船没多久就死了。只是对陈姑娘说,说”,觑眼望望皇帝:“下辈子,我一定要先遇到你。我们一起在江南,看杏花、烟雨、飞燕”。
朱瞻基怒不可遏,哼了一声,面色铁青,拔脚就往内舱走去。荣冬荣夏连忙跟上,荣冬小心地叫道:“陛下!”朱瞻基恍如不闻,荣夏又叫了一声:“陛下!”朱瞻基如梦初醒,停下了气愤愤的步伐,看看荣冬荣夏两位担心劝解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是啊,这么冲过去,是要怪她、吼她、还是骂她?她又有何错呢?
自己当日虽说是被这二个侍卫架走,总是抛下心爱的女人独挡刺客、自己脚底抹油逃生。这几年想到此事、其实深以为耻,努力不去想之外,偶尔想到、也是努力庆幸郑和及时赶到。而今日才知道,原来她逃得生天、全是因为朱瞻壑的痴心!朱瞻壑,竟然甘心为她送了性命!还依依约了来生!这在她的心中,又如何抹得去?
孝友英明的宣德皇帝,驻足转身,对两个锦衣卫镇抚道:“你们去查一查,朱瞻壑的事。”顿了顿道:“特别是和皇后有关的。”
咯噔噔声响中,楼船靠岸,到南京了。瑈璇出了舱门,朱瞻基眯眼望过去,瑈璇虽然补了妆,可是双目红红,显然刚才痛哭过。年青的皇帝一刹那忽然知道、柔软的心已经缺了一角,两个人、恐怕再不能如从前。见瑈璇含笑走过来依旧牵起自己的手,朱瞻基笑了笑,反手握紧了,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