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四夜】(第1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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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不熟的人尬聊大概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审神者看起来也没打算给他冷板凳坐。青年妇人长发松松缬起,身材明显看得出走形。三日月化人后是成年体型,此时作为近侍,不好直视女子的身体,垂睫望着她夜明珠下清晰的身影,腹如覆萁,胸乳与腹部最高处可容一拳,已届临盆之时。
“我时日无多。”她没有寒暄客气的意思,直言道,“不忍心说与他人,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这里。锻造出你,实属意外,只要早一年,甚至七个月,你来到这里,我都会带你也满级。抱歉,三日月君,未对阁下履行御主责任,却要行使御主权力。我留下的灵力运转系统,保守估计能自行运转一百年。药丸出门时会封闭起来,一个月,最多半年,若我安然无恙,肯定回来。如果我没回来,二十年之内总够我的继承人回来,效忠于她吧。”
三日月听出了审神者对于继承人的人称代词是“她”,到底没忍住,抬起头看向青年妇人。本以为她怎么也得挂着生离死别在即的悲怆表情,未料她就像只是交代晚膳一般,满脸的理所当然。
“阁下是天下五刀中最美的那一把,外子是创设组四人中最好的那一位。自从我任职审神者,就在想阁下与外子会有多么相称,奈何造化弄人。他们都劝我,人不能与命争,偏我的母国说的是,人定胜天。”她闷哼一声,弓起腰,似是强忍剧痛,随即没事人似的继续端坐。
“失礼了。以后拜托阁下向我的继承人讲述药丸的故事,怎样讲都可以。若是她消沉,便使她振作。若是她狂妄,便训她冷静。若是她一无是处唯唯诺诺,或是像我一般绝望已极心存死志,就让鹤丸与萤丸带她尽情玩一天,然后顺遂她的心愿罢。不需要阁下做那弑主的暗堕之物,将卷轴交给她即可。唔——”端坐的审神者手指插进了榻榻米的蔺草,手背绷紧,青筋毕现。
【第四夜】
接下来的发展, 用一句话概括, 就是“听爷爷讲那过去的故事”。三日月宗近确实不是白白叫住新上任的审神者的, 他也接到过前任审神者留下的任务:科普。也许是预料到继承人只得到不完整的记忆传承的情况,对于时之政,对于刀剑们,对于检非违使,对于本丧丸(?),不说一无所知也差不多。
都说物似主人型, 什么样的婶儿养什么样的刀,可这座本丸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审神者开设新的本丸的时候,使用的名字是“宇智波泉奈”。她锻出的第一把刀,就是大和守安定。而看着笑容温和的切开黑,她居然红了眼圈,差点流下泪来。
安定以为她嫌弃自己难以上手, 还以为接下来会迎来雪藏的命运,没想到大将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只是:“你真像他啊。”此后与其他本丸无异,锻刀出阵远征搓丸子, 内勤修复强化吃便当。除了安定与太郎,对于所有刀剑一视同仁,出了期间限定的稀有刀也会惊喜, 赌刀失败也会沮丧, 可是这种强烈的情绪都不会超过一顿饭的时间。
她的运气不好不坏。第一把三花是次郎, 第二天就来了太郎, 萤丸在就职满一年那天,一口气锻造出三把。第一把四花是鹤丸,不来是不来的,一来就开始一带一串,江雪莺丸一期。第一把五花是小乌丸,一直想要的是号称天下五刀中最美的那一把,三日月宗近,可是不来好像也没什么。
“要是她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深呼吸了好几口,审神者抚摸小腹时殊无笑意,蹙眉道,“うちはハルナ,不是正式的名字,是家人对我的称呼,就拜托你告诉她了。还有这句话,‘抱歉了,不能为了你留下来。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啊,有不得不前往的地方啊,而那些事和地方,都是没办法带孩子去的。’”
她呻-吟出声,咬着嘴唇熬过那持续时间不到一分钟的剧烈腹痛,继续说:“‘因为就是如此珍视着孩子啊。你也有你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啊。’请务必将这句话带给她,我在外面的时候,不能思考,唯有时间停伫的此处是我最后能够保有清明的地方。拜托了。”
为人母者郑重下伏,始终没插上话的太刀连忙起身托起审神者,千言万语,问了一句最不重要的:“姬様的名字,是‘宇智波春娜’么?”
审神者被这个问题逗笑,疼得惨白的脸上黏着汗珠浸湿的发丝,她摆摆手:“我是春天生的没错,但是乳名读作古音,汉字是‘日奈’,见笑了。我要走了,三日月君,”她指着隔着衣料都能看出痉挛的腹部,艰难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出去之后也许我又会忘记,告诉她,我爱她。”
天亮时分,根本就没学习的审神者在三日月的眼前化作莹莹微光,逸散在斜斜投射入和室之内的初阳之中,恰似一缕留不住的春光。初次担任近侍一职的太刀站起身来,走到台阶之下,举头望着新生的昭昭红日,再回首时,遍寻不着来去匆匆的审神者。
三日月宗近并不知道向新的主人解说的任务为什么要交给自己,他分明是本丸沉寂前的最后降临的一位,那时候审神者就已经很少出现了,关于本丸的一切,他都是道听途说。第一个见到审神者的不是他,与审神者接触最多的不是他,可是到了最后,向陪伴最久的安定交代过如何引导继承者重启本丸,审神者少见地切换了近侍人选。
初来乍到的一级的贵胄公子心中忐忑,安定那家伙只是微笑不语,太郎更是生性沉稳,向他交代的注意事项简直荒谬可笑:“让她听你说话就好,你说什么都可以,她不挑剔,别冷场就行。哦我说的是你,她常常会彻夜学习直到天亮,期间不置一词,但是不喜欢近侍也这么沉默。”
真是……不拘一格的要求。
怀着难以描述的复杂心情,初次作为近侍的三日月换上全副武装,来到审神者的卧室外面。正待敲门,格扇自行划开,他正坐在门口,问候侧卧于榻榻米上,背对着他翻阅卷轴的审神者。一直以夫名现世的审神者应了一声,意外地起身端坐,咬破指尖按在卷轴上,随即收好封印,推给五步外的太刀。
说好的彻夜学习直到天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