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对弈(第2 / 2页)
薛崇训和张说对视一眼,张说很正经的样子,但两人的目光里显然都有对那个女子关注的意思。张说不能说诸如“您觉得那娘们如何”之类的轻浮话,一则薛崇训是皇帝上下有别不能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二则张说也想保持持重的形象。不过薛崇训好色几乎满朝皆知,张说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薛崇训下意识又将张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女子妩媚地一笑:“那张画无论是真是假,它都只是一个摆设。我们这里真正的好东西是棋,二位稍等。”她说罢便转身走了。
张说不动声色道:“棋已至此,我只有舍得抽身,至少才不会输得那么快。”
“纸张微微泛黄,乍一看有些年头,不过光是这么瞧一会,我却不敢下定论。”薛崇训道。
那女子一听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您还买不起啊?”
张说笑了笑:“悟了点东西,不知对不对。”
薛崇训用手指夹起一粒白子对着门的光线细看,说道:“东西是好东西,可我们恐怕买不起。”
“你说。”薛崇训伸手做了个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女子微笑道:“白棋是用白玉磨制而成的,来自于蓝田;黑子却取自西域的珍稀玉石;棋罐是河北邢窑的白瓷;棋盘木雕,取木于南海。这副棋的质材来源于东西南北,合在一起却能浑然一体,正如下棋之人的心胸宽若四海;其质地珍贵,却不沾金银,故贵而不张扬,有如君子。这是一副配得上君子把玩对弈的棋。”
薛崇训默不作声,他忽然觉得张说是在借棋在向自己进言,而且效果还不错,很应景。他站在张说的棋盘一方考虑此时的局面,也得承认他的想法是对的,退一步保存实力才能保存进攻的可能,否则一下子损失了三粒可以过河的棋子,真就没啥可能反败为胜了。
薛崇训走到一幅画前面细细观摩,想瞧瞧这里挂的字画是不是真迹。这时就听得带他们进来的那女子在身后说道:“先生看出来它是赝品还是真迹了吗?”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观棋的女子也装了回君子,没有言语。薛崇训和张说都看着棋盘,好像很认真地在思考棋局。
几个人被带到了里面的一间小小的书房,闹市的喧嚣仿佛在一瞬间就从感官中消失了。原来这里没有窗户,难怪隔音效果那么好。因此光线也有点黯淡,房间里挂着不少书画古玩,恰恰没有盆景之类的活物,唯有墙角的一鼎香炉里飘出若有似无的青烟,为这里增添了些许活气。摆设和器物看起来十分干净,环境清幽,这里一看就十分讲究。
张说沉吟片刻道:“其实这象棋应该比围棋简单一些,无非就是两点:制衡、交换。开始双方各有十六字,有攻有防,难以直接取帅,得先剪除羽翼扩大优势。于是就有了制衡,您要想吞我的马,我便用车看着,制衡又像投鼠忌器。接下来便是权衡利弊的交换,多数情况是各有损失,一般吃亏的一方被迫开始短兵相接交换以此破解其中交叉的制衡。这么一通交换下来,胜负就渐渐明了了。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这时那女子拿着一副东西出来,轻轻放在两人对坐中间的几案上。薛崇训一眼看到了一个棋壶的白棋,心里又想:这玩意怕真是象牙做的?
薛崇训认真地听完,点头道:“有道理。”然后指着棋盘笑道,“该道济落子了,你是不是要和我交换?”
没一会儿,拿棋的那女子还没来,先来了个丫鬟上了两杯茶。薛张二人进来的初衷就是喝口茶,总算如愿以偿。这是在陌生的地方喝陌生的茶,三娘趁主人不在先试毒。但张说好像一点都没有戒心,端起来吹了两口就喝。
张说低头看棋盘,故作一副愁眉的样子,若有所思道:“我这是换不换都吃亏啊……可我本来就落了下风,快无兵可调了,若是要和您交换,那就是三子换两子,进一步少掉三子;而我若退一步,只损失一子。还是退一步好,退一步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