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游子(第2 / 2页)
太平公主当然从来没读过这首诗,念出来之后立刻就想起在薛崇训出征前特意找人为他打造的战甲,诗中用密密缝的身上衣喻那套性能可靠的精良百炼甲也还得体。
张说撸了一把马脸下的大胡子,俯首耳语道:“老夫在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也实在琢磨不透有什么能成竹在胸的万全之策。就说晋王的武功以前都给低估了,两千袭王帐、六万破五十万,试问当今天下谁人能挡?当下又携以少胜多之威,他手下的人真要谗言怂恿他干什么事儿,可就大了……但是殿下始终是李家的人,这个就不说了,就说天下的殷实知礼之家、大户高门之阀,以李唐为正朔者不在少数,人心所向智者顺应大流,有些事难说……”
殿下两边站立着两排文武大臣公卿,静静地听着太平公主念诗。大家显然一听就明白诗的意思了,因为这首诗实在浅显易懂。诗好不好自然不能看它写得有多生涩难懂绮丽诡异,更不是有多少生僻字,而是它的意境和真挚情感……显然孟郊这首是上乘之作。就连躬身侍立在木台之侧的宦官们都听懂了,鱼立本文采好点,另外还有一个张肖完全是半文盲。
其实自称老夫的张说并不老,也就四十几岁,在官场上正当最好的年纪,既不稚嫩又精力旺盛。不过他那嘴长胡子配上长长的马脸,看起来实在显老,自称老夫也不觉得突兀。
另外一份关于河陇战况的捷报却被她丢在一边的御案上连看也不看一眼,只顾观摩随带送回来的诗了。其实她也不用看捷报就知道河陇战场战场发生的事,几乎整个长安及大明宫都在嚷嚷,她能不知道吗?
众人都点头附和断定是新作,这大臣说话严谨小心,很难抓到他们的纰漏。既然是薛崇训从边关和边报一起送回来的,多半就是他作的了,不过大家不这么说,只说是新作……究竟是他写的还是出自幕僚文人之手也不明说。果然太平公主说:“既是新作又是崇训送来的,那就是他写的了。”大家都默然没有应答,对于拿不准的事不能随便明目张胆阿谀奉承。
“此话怎讲?刘相公言重啦!张某和你什么关系?”张说愕然地说表情做得有些夸张,心下却道: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干的什么事儿?把谁完全当“内人”这种事儿,只有刚从进士做上京官的新嫩白痴才干得出来吧?
这时翰林院的一个饱学儒臣站了出来认真地回答道:“回禀殿下,古今诗赋典籍未闻此游子诗,定是新作。”
张说觉得自己不说点实在的不足以表明诚意,便靠近了两步沉声道:“社稷大事不可能那么简单,就算太平公主和晋王也不能随心所欲。此中干系复杂,不仅有家国天下的考虑,还有天下十六道数不清的姓氏门阀,有的人这样想有的人那样想,舆情难以预料。所以我才不愿妄论。”
空前的战争胜利消息在面前,举国传颂的当口,满朝重臣都聚到紫宸殿来了。就在这种时候太平公主不问正事,却问起诗词,这让一脸严肃的大臣们不是很理解,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太平公主这是在故弄玄虚有什么深意。
二人说到这里已经有点太明白了,不过幸好私交不错话说到这份上正好,也无甚要紧。刘安沉默了一阵,便岔开话题,说着轻松一些的事儿和张说往宣政殿外的官署去了。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太平公主坐在紫宸殿大殿上缓缓地对着手里一张纸念起来。
“可殿下好像成竹在胸,已经有法子了。”刘安皱眉道。
太平公主不能肯定,便问下首那些饱学之士:“此诗是何人所作?”
“天心难测啊……”张说用刘安的话回敬敷衍过去。
她沉吟片刻,薛崇训从小到大虽然在自己身边呆的时间不太多,但她还是比较了解自己的儿子,儿子们中的老大薛崇训从小只喜舞刀弄枪爱和武师们玩,不亲文墨客,教习的一点琴棋书画之技也是出于贵族子弟的考虑强迫让他学的。不料近几年倒是听说好几首诗赋是他写的,这首也是?
刘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