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娘子 第41节(第3 / 5页)
于这忙忙碌碌中,转眼就是正月十三了。
元宵节,又叫灯灯。民间都说十三上灯十八落灯,正月十三,正是上灯的时节。
上灯那天,小楼里的孩子们各自举着家里给备下的花灯于坊间乱窜时,莫娘子才想起来,她忘给阿愁备花灯了。
坐在灯下研究着笔记的阿愁倒是不以为意,只笑道:“花那个钱做什么?有这个时间,我多练一会儿了。”
她的懂事,不由就叫莫娘子看向她的眼眸更加柔和了三分。
过了正月初六,不仅街上的店铺全都开了张,连衙门里的“公务员”们都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甚至,后世正放着寒假的学生们,于这个年代里也已经全都恢复了开课——不得不说,就这一点来说,其实还是作为后世人更为幸福一点。好歹后世的学生们都还有个寒暑假呢,可这时代的人们却是讲究个“读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更讲究个“夏练三伏冬练数九”的坚韧,越是伸不出手来的数九寒天里,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就越是要逼着自家孩子去刻苦读书。
偏大唐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除非是走科举入仕途或者从军功得官位,否则,每一阶层的人自打出生起就注定了各自将来的职业地位。这便叫许多目光短浅的家长觉得,读书最多不过是让自家儿子不做个“睁眼瞎”,将来不会连钱都数不清,仅此而已。至于说,供养家里的女孩儿们读书识字……且不说在这连个煤气灶都没有的时代里,什么都家务活都得靠着家里大大小小女人们的双手去完成,便是那雇得起下人的富足人家,只要一想到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女儿将来是要嫁到别人家去,就再没一个乐意做这亏本买卖了。
因此,那被小李婶连打带骂逼去学堂的二木头,这会儿很是羡慕小楼里那些因正月里忌动针线又不需要上学女孩子们。
不过,这些难得休了个长假的女孩儿中,却是没有阿愁一个。
因年前行会里就通知了,元宵那天要给各家的学徒排个“选拔赛”,加上阿愁是腊八节后才进了莫娘子的家门,叫莫娘子生怕她比别人落后太多,于是只许阿愁于大年初一歇了一天外,便天天给她加着小灶。
她这里正对着笔记练习着反绾的手法时,那门上响了起敲门声。却原来是李姐和她儿子小栓子。李姐打年初二起就回娘家了,今儿才刚从乡下回来,这是给莫娘子送伴礼来了。那小栓子虽是个男孩,却被李姐养得跟个女孩儿般腼腆,几乎分分钟都黏在李姐的裙子后面。见小栓子手里提着只兔子灯,莫娘子便猜到,大概是李姐想托阿愁带这孩子出去游街放花灯的。
果然,李姐笑道:“我才刚家来,家里正乱着,偏这孩子闹着要出去放灯,我也只能麻烦阿愁了。”
莫娘子想了想,便回头对阿愁笑道:“今儿就到这里吧,你带小栓去玩会儿。”又从腰间掏出一把铜子儿,道:“若是看到有你喜欢的灯,你也买一盏吧。”
自认为是个大人的阿愁立时笑道:“不要,我都这么大了,那是栓子这个年纪的孩子玩的。”
虽然栓子腼腆,不过因李姐跟莫娘子交好,倒叫他跟阿愁颇为亲近。便是由她带着下楼去玩耍,这孩子也是能够接受的,便拉了阿愁的手,二人下了楼。
就如莫娘子曾跟阿愁所说的那样,她并不是个好先生——这说法其实都是客气的——莫娘子完全不会教学,她只知道将她所学的发式一一做给阿愁看,然后命阿愁照着做一遍。至于说,为什么这个发式要这样做,为什么那边的头发要那样处理,莫娘子自个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哪里能教得阿愁,她也只跟当年她师傅填鸭似教她一样,填鸭似地教着阿愁而已。
所谓“隔行如隔山”,便是阿愁两世为人,便是她骨子里并不是个真小孩,突然接触这前世根本没一点基础的东西,加上还全都是生背硬记,于她来说也颇有难度。何况,随着正月十五在即,莫娘子那里还加快了教学的进度。原本是两天教一个新发式,一天教一天练,到后来,竟是一天一个新发式了,甚至都不给阿愁留下足够的练习时间。
最后,被逼无奈,阿愁只得拿着她攒下的那些赏钱和压岁钱,于门口的杂货铺子里买了几张普通人家当作手纸用的那种黄道纸,又跟二木头要了一支他正准备扔掉的秃笔,将莫娘子所教的那些发式给一一记成个小笔记。
直到这时,莫娘子才头一次知道,她这徒弟竟是个识字的。虽然就楼下王夫子的说法,阿愁的字缺胳膊少腿,可这依旧不改她曾被人用心教养过的事实。
顿时,便是对别人的事从来不好奇的莫娘子,这会儿也忍不住对阿愁的身世好奇起来。偏阿愁之前就曾说过,是她的家人不要她的,莫娘子怕触及她的伤心事,也不好问她,便只得按捺下了那份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