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英雄(下)(第2 / 4页)
卫青换好衣服,头戴儒冠,身着儒服,出来相见,道:“卫青见过任少侠。适才多有简慢,还请少侠恕罪。”卫青家贫,无甚衣衫,这身儒服,破旧不堪,已是洗得泛白,右手袖口下,还有一个大洞。任是非乍见卫青,已是喜欢,卫青换上儒服,更显云天气概,大是心折,丝毫不敢轻视他,忙还礼道:“卫大哥恁谦。小弟来得突兀,还请卫大哥恕冒昧之罪。”二人厮见毕,坐了下来。卫青和公孙敖最是要好,紧挨着公孙敖坐了下来。
脚步声响,一个女子手托一个破烂不堪的木托盘,莲步轻移,款款而来,来到任是非跟前,道:“少侠,请用茶。”话声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煞是动听。任是非一瞧,这女子清丽脱俗,高贵异常,容貌之美,绝不在皇后阿娇之下,正是在溪边浣衣女子,忙道:“谢姊姊。”端起一杯茶。霍去病道:“任少侠,这是我姑姑卫子夫。”任是非道:“原来是子夫姊姊,小弟这厢有礼了。”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向卫子夫施礼。卫子夫向任是非福了福,道:“少侠免礼。”把盘中茶水,递给霍去病,卫青等人,退了出去。
这些人也实在太穷,茶杯上不是这里有个口子,就是那里有条裂缝。任是非也不介意,揭开茶盖,杯里却无一片茶叶,喝了一口,毫无茶味,只是杯热水。霍去病等人家徒四壁,穷得连茶叶也买不起。
卫青掀起盖子,见杯里无茶,急道:“三姊,我屋里还有点茶叶,怎不泡来?”卫子夫的声音从屋后传来,道:“二弟,我已找过,给耗子糟蹋了。”卫青叹息不已。
霍去病道:“舅舅恁是。任少侠当世英雄,岂在乎点滴茶水。英雄相交,贵在知心,就是冷水一杯,任少侠也会当做清茶。”任是非大呼大得吾心,击节赞道:“大哥所言极是。任是非见天下英雄多矣,还未有如诸位者,能与诸位英雄相交,任是非三生有幸。”这话一点不假,任是非见识过的英雄着识不少,还未有如众人者。他乍见众人,已为众人的豪气所慑,这话由衷而发,说得甚是真诚。卫青和公孙贺等人忙道:“少侠折节下交,已是荣幸之至,实不敢当英雄称呼。”
任是非心念一动,心道:“如此壮士,埋没尘世,岂不可惜?”正要出言相询,又有歌声传来,只听歌道:“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嫂叔不亲授,长幼不比肩。劳谦得其柄,和光甚独难。周公下白屋,吐哺不及餐。一沐三握发,后世称圣贤。”歌声清越,不乏豪迈之气。虽以君子自居,又有欲伸壮志,报国无门之哀。
任是非心道:“听歌声,二人均怀有济世之志,只是报国无门,无人引介。大哥常以国中无良将贤相为忧,既给我遇上,就为他们引介一番,又有何妨。”就要出声相询,转念一想,心道:“我何不以歌声讽谕一番。”唱道:“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不知何年少,夹毂问君家。君家诚易知,易知复难忘。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堂上置樽酒,作使邯郸倡。中庭生桂树,华灯何煌煌?兄弟两三人,中子为侍郎。五日一来归,道上自生光。黄金络马头,观者盈道旁。入门时左顾,但见戏鸳鸯。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音声何噰噰?鹤鸣东西厢。大妇织绮罗,中妇织流黄。小妇无所为,挟丝上高堂。丈人且安坐,调丝方未央。”任是非假借一侍郎富贵后,回家探亲的排场,讽谕二人,取富贵不难。
任是非歌声一停,先前唱歌的男子以声相邀,道:“兄台壮士,何不过来一聚。”任是非道:“兄台见邀,小弟不敢却命。”一夹马肚,循着歌声,向道左行得三十丈,过了小溪,来到一个院落前,歌声正是从这院落发出。这院落不大,只有七间茅草屋。
院落里有不少人,个个骠悍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当先一少年,约莫十七八岁,更是不凡,身长八尺,铁塔一般的身躯,巍峨不动,一道通眉,横穿左右鬓角,脸颊生光辉,容光焕发,双睛明亮,湛然有神,如正午红日,令人目眩,英气勃勃,豪气万千,向任是非抱拳一礼,道:“在下霍去病,壮士如何称呼?”
任是非数年来,见识过的天下人物,着实不在少数,伊稚斜和嬴复这些令人闻之色变,叱咤风云的人物,任是非也未放在心上,一见霍去病,大是心折,心中暗赞不已:“好一个英雄。”跳下马来,施礼道:“在下任是非,见过各位。”
霍去病道:“你们也太谦了。任少侠是当世英雄,我们亦是当世豪杰,英雄会豪杰,当诚心相交,何必华辞丽语饰虚心。”
任是非爱交朋友,对朋友真心,霍去病等人个个英雄,人人豪杰,已是开心得很,霍去病这话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连连叫好,道:“各位大哥,我们来拜把子。”
任是非是当今皇上的义弟,身份尊荣,卫青等人不敢和他拜把子,道:“少侠肯纡尊降贵,折节下交,我等已感激无已,结拜一事,万万不可。”霍去病道:“你们不拜,我来和任少侠结拜。”众人中,任是非最喜霍去病,喜道:“如此甚好。”又道:“我有一个结拜大哥,我们就把他也结拜在一起。”霍去病道:“好,我们就三人结拜。”任是非的结拜大哥,是当今皇上,除了任是非胆大包天外,又有谁敢和皇帝拜把子?卫青忙道:“贤侄不可。”霍去病道:“舅舅不要多言。皇上千古雄主,当和我辈共破匈奴,攘蛮夷,岂在乎结拜一事?”卫青知道霍去病有气敢任,言出必行,再劝也是无用,也就不再说。
霍去病甚穷,买不起香烛,任是非也未带,此处地处乡下郊外,一时间也难买到,二人豁达,不计较这些,到屋外堆了一个土堆,拔了几茎草,插在土堆上,跪下祝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刘彻,任是非,霍去病今日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挡,如违誓言,五雷轰顶,天诛地灭。”祝毕,站了起来。一叙年齿,任是非二十岁,霍去病十七岁,任是非长他三岁,做了二哥。霍去病跪下叩头道:“小弟拜见二哥。”任是非跪下还礼道:“三弟免礼。”礼成,二人站了起来。霍去病叫声:“二哥。”任是非叫声:“三弟。”好不亲热。回到屋里,卫青等人纷纷道贺。
任是非问起众人情形,霍去病毫不隐瞒地说了。卫青之父郑季,以县吏给事阳信长公主家,和长公主家僮卫媪通,生卫青。卫媪共生长女卫君孺,次女卫少兒,次女卫子夫,长男卫步广,次男卫青。卫步广早夭。卫青少时,归亲父,父使牧羊。众兄弟以他是私生子,虐待ling辱,不当兄弟待。卫青长大,到阳信长公主府上做马夫,直至现在。霍去病是卫青二姊卫少兒和霍仲孺的私生子,从小和舅舅卫青,姑姑在一起。卫子夫因唱得好歌,在阳信公主府上唱歌。霍去病不喜营生,爱结交朋友,卫青也喜结交英雄,公孙贺,公孙敖等人就是甥舅二人结交的一帮子朋友。公孙贺等人和甥舅二人义气相投,遂搬来,和他们住在一起。公孙贺已娶卫君孺为妻。众人心胸广阔,毫不讳言自己出身,据实道来。
院子里的人一听是任是非,忙道:“兄台就是任是非任少侠?”言来甚喜。要是在平时,任是非听别人如此赞扬自己,定会得意忘形,这次却毫无得色,逊道:“少侠不敢当,任是非的就是。”
霍去病道:“原来是任少侠,幸会,幸会。”言来毫无喜悦。要是在平时,别人如此说话,任是非定会心中着恼,他对霍去病大起好感,不仅不怒,反而更喜,心道:“这人闻我名无喜无怒,定是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汉,这朋友,老子一定要交。”道:“小弟薄名,兄台不用挂怀。”
霍去病道:“任少侠,小弟给你介绍几位人物。”指着一个中年道:“这位是公孙贺。”公孙贺道:“见过少侠。”任是非道:“小弟见过公孙大哥。”霍去病指着旁边一人道:“这位是公孙敖。”一一介绍下去:“这位是路博德。这位是李息。这位是张次公。这位是赵食其。这位是郭昌。”一共是七人。他每介绍一人,任是非忙施礼厮见。
介绍完毕,任是非道:“还有一位唱歌的大哥,不知是谁?”霍去病道:“是小弟的舅舅卫青。”任是非道:“可否给小弟引见引见?”霍去病道:“舅舅还未到。”话音刚落,有人道:“贤侄,何故提及舅舅?”听声音,正是适才唱歌的人。任是非一瞧,卫青身长七尺,虎背熊腰,身着仆人装,虽是身着仆人装束,仍是掩不住一股英气,透衣而出,令人心旌神动,掮着一捆喂马的草料。霍去病道:“舅舅,快来见过,这位是任是非任少侠。”卫青道:“贤侄,等舅舅换了装束再见。”快步经过任是非身边,把草料放在墙边,进屋去了。霍去病道:“舅舅就是这样,衣冠不整不见客。少侠不要见怪。”任是非道:“不敢。”
霍去病道:“站着说话,太也简慢贵客。少侠,我们进屋里叙话。”任是非道:“打搅兄台。”霍去病道:“蜗居简陋,有辱尊客。少侠请。”任是非道:“兄台请。”二人相偕入屋。公孙贺等人也进屋。众人请任是非坐下。屋里只有三张破烂不堪的凳子,任是非坐了下来,霍去病和公孙贺各坐一张,就没有凳子了。公孙敖等人忙到别屋去搬凳子。这些人虽是个个英雄了得,却不善为生,没甚家什,搬来的尽是破凳烂椅。任是非出身富豪之家,出入皇宫中,见多识广,处身众人中间,丝毫不敢因这些人穷困潦倒,小觑他们,反而更增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