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节 作别(第1 / 1页)
谢子枫苦笑道:“义父,义父。若是有一天,你义父与我吵架,你是帮他,还是帮我呢?”李玥脸色变得煞白,摇头道:“不会的,你们两个人志趣相同,怎么会吵架呢?”谢子枫见她神色紧张,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今天的事情,我就当从没有发生过,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李玥睁大眼睛问道:“条件?”
“你须得答应我,一旦养好伤,就要回来找我。”谢子枫说着说着,脸上有些发烫,“那个,找我们。你在荥阳可是答应过你义父,要帮我调查朱雀,解决洛水异变之事的。事情没完前,你不许临阵脱逃!”李玥轻轻“嗯”了一声。
“咳咳!”秋决明见他二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心里有些酸酸地说道,“不过是一时分开而已。你若是愿意的话,玥儿姑娘可是一辈子都不想离开你身边呢。”这话说得太直白,李玥的脸倏地变得通红。谢子枫则挠头笑道:“我自然是愿意了,不过师妹她还要替蒲山公做事,不可能一直呆在我身边的。”秋决明和王绪齐齐叹气,看向李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同情。
四人解开了心里的疙瘩,有说有笑地跟上前面的人。这一路行来,总算有机会可以欣赏雷泽的风光。远处的雷泽湖水泊浩淼,烟雨笼罩,自不必说。众人所处之地,原来是个小岛,岛上山石嶙峋,青木葱郁,不时地有鸟儿在雨中盘旋。亭台楼阁,顺着山势排列得错落有致,楼台之间,皆用青石台阶相连。
“好一派湖光山色。如此山水美景,谢子枫从未见过!”谢子枫啧啧赞道,“车马嶙峋过东平,山水相间且徐行。烟雨迷蒙终有尽,守得云开见月明。”
漕帮本处在风口浪尖,却因为谢子枫的古怪提议,反而成了漩涡当中的一座岛屿,看似危险,实则无虞。有了河北窦建德、河南瓦岗寨与山东梁山三家的保证,这三地的运河航道从此无事。若再加上漕帮与淮上杜伏威的特殊交情,漕帮足以应对朝廷的诘难与反扑了。更为重要的是,只要这几家信守约定,未来几年内,中原的水路运输可以得到保障,得利的不仅是这三家,还有普通商旅行人。此书一旦昭示,三地百姓定然欢欣雷动。由此一来,漕帮的声誉便可恢复,生意也可重回正规。
盟约已成,众位外客纷纷贺喜告辞。沐时吩咐蒯衡准备楼船,自己则带着其他几位舵主到码头送客。众人离了大厅,缓步前行,边走边说些话。经历了昨夜的劫难,又亲眼见到四家盟誓,众人心中都觉得不虚此行。仿佛为了迎合众人的好心情,雨也跟着小了起来,清凉入脖,温柔如雾,倒是省得使用雨具了。
谢子枫与几位同伴走在队伍最后,气氛却并不像其他人那么轻松。谢子枫也一扫刚才的意气风发,沉默不言。李玥缀在他身后,十指相绞,欲语还休。秋决明和王绪识趣地闪到一旁,说些东平郡的奇闻趣事,不时用眼去看这一对少年少女。
李玥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师兄,你,你还在生我的气么?”谢子枫在前面走着,听到她声音中的凄惶,心里更是愤怒,脚步迈得更大。李玥急忙伸手去抓住他的衣襟,谁知谢子枫力气大,带着她往前打了个踉跄,一脚踩进了积水中。只听“噗哧”一声,泥水溅了她一身。李玥身上穿着的,是徐世绩特意带来的丝质罗衫,被泥水打湿后,仿佛美人哭花了脸一样难看。她想到昨夜和谢子枫相处的情形,又想到今日差点破坏了众人的决策,眼圈瞬时红了起来。
若是平时的谢子枫,定然会转过身来安慰李玥,最不济也要说点什么逗她开心。然而今天的谢子枫并没有转头,只见他猛地停下脚步,身子微微发颤,沉声说道:“你帮瓦岗做事,我并无意见。但是为何要瞒着我?我谢子枫自问不是长舌之人,难不成还会泄了你们的秘密?还是说,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地把你当成我的朋友,而事实上,我们只不过是同路而已?”
“谢公子好兴致!”谢子枫话音刚落,徐世绩就走了过来,对着他恭敬一揖道,“书信之事,是在下思虑不周,公子勿要责怪小姐。此番虽未能与漕帮结盟,但却订下了四家协约,倒是意外之喜。有了这纸文书,徐某可以向主公交差,天下百姓也可以因此安享运河水运。公子思虑深远,心怀苍生,令徐某敬佩不已。”谢子枫见他点破了盟约的真正用意,脸露惊讶之色。徐世绩微微一笑,说道:“徐某这就要回瓦岗交差了,谢公子,小姐,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密公?”谢子枫想了想,说道:“请替我转告蒲山公,东平之行,多亏蒲山公暗中相助。我们回去若是路过瓦岗,定当上山拜望他老人家。”徐世绩点点头。窦线娘见他们相谈甚欢,心道:“我这新认识的弟弟果然了不得。此次回到河北,一定要劝父亲招纳他才行。”
青石路虽长,但是终有尽时。一行人来到码头,蒯衡已经在楼船舢板前候着了。众人依次与沐时等人作别登船,轮到谢子枫时,却被沐时扯住手,笑道:“贤弟莫急,愚兄还有话要与你说。”谢子枫点头道:“小弟也有很多话要同沐兄说。”几人等楼船开远后,重新回到主厅里坐下。
此时只剩下漕帮几位首领与谢子枫一行四人。没有外人,大家说话随意了许多。陆言揉着自己的脸,苦笑道:“老陆平生最怕的就是开会。你们看,笑得腮帮子都酸了。”水萍笑道:“陆大哥还好,小妹头一次参加帮中大会,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腿都麻了。”众人笑了一阵,终于转回正题。
沐时拱手谢道:“我漕帮能度过此劫,全赖诸位兄弟鼎立相助。希望各位回去之后,能恪尽职守,勤勉做事。小可可不愿意再开一次义利大会了。”沐时话语幽默,几位舵主却听出了其中的警示之意。蒯衡额头冒汗,起身拜道:“蒯某一时鬼迷心窍,害死了任舵主,还请帮主责罚。”沐时摇头道:“任舵主是被骆夫人害死的,你只不过是被她用术法迷惑利用了。你这人虽然贪恋权柄,但是身怀经营之术,是我漕帮难得的人才。你若是对任舵主心怀愧疚,就好好地替他把河北分舵打理好了,以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听了沐时的话,蒯衡双目圆睁,嘴唇轻颤,重重地扣了一个头,转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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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枫这说说得极重,他每说一句,自己心里便疼一份,到最后,他只知道自己嘴唇轻颤,却不知道发出的到底是什么声音。李玥眼中噙着清泪,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小妹并非故意隐瞒,只是父命难违啊!我对大家的感情,都是真的,绝无虚假。”她见谢子枫半晌不语,心里又急又乱,居然咳出一口血来。
“李姑娘?”“玥儿姑娘?”王绪和秋决明大叫出声。谢子枫急忙转过身来,看到李玥嘴角的血迹,再也顾不得责问,一把抓住李玥的手,问道:“师妹,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李玥感受着谢子枫手上的温度,心里刚浮起一丝羞怯,就被一股哀愁淹没。她强笑道:“小妹没事。这怕是昨夜中了修罗变的后遗症吧,看来小妹的确是时候回师门养伤了。”她看着谢子枫,心想:“我若不是太过心急,想要留在你的身边,又怎么会答应义父,助瓦岗与漕帮结盟呢?如今看来,真到了离别之时了。也罢,临走时,能被你如此关心,我也就知足了。”她心里虽然这么想,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谢子枫心中一恸,大声说道:“不!我不许你走!”他心里着急,手下的力气更大,捏得李玥痛叫道:“师兄,你抓痛我了。”
李玥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神色恢复自然,淡笑道:“师兄,你方才的关心,让小妹很是欢喜。此次返回师门,小妹别无牵挂,只是担心怡姐姐和王大哥的安危。你若是找到他们的下落,一定记得告诉小妹。”谢子枫猛摇头道:“没有你的帮助,我找不到他们。”李玥轻笑不语。良久,谢子枫才傻傻点头道:“我一找到他们,就到栖霞山把消息告诉你。”李玥吃吃笑道:“傻子,栖霞山可远了。你别忘了我的小白隼,有什么事,写封信交给它就好。”
一提起白隼,谢子枫又想起被她瞒下的那封信,心里又气又苦,说道:“我刚才说话有些重,其实我一点也没生你的气。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不能容忍蒲山公逼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李玥叹气道:“没有义父,我早就饿死在濮阳城外了。我曾发誓,只要是他要我做的事,我都会做的。义父他从来不会逼我做事,他只是把事情告诉我,做不做全凭我自己决断。今日之事,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