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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占龙憋宝:九死十三灾(出书版) 第7节(第1 / 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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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跟前边对上书了:林中老鬼逃出獾子城,又金蝉脱壳躲过天坠,上了李道通的身,那正是崔老道的同门大师兄,只因心术不正,入了旁门左道。后来李道通为避天劫东躲西藏,三魂七魄遁入阴阳枕,留在尘世上的尸身已朽,困在其中出不来了。天津城五河八乡巡警总局的缉拿队大队长——窝囊废费通,为了捉拿贼人飞天蜈蚣,带着走阴差的批票三探无底洞,误放金灯下的五色神光,又受李道通的妖言蛊惑,竟从阴阳枕将其魂魄勾出。恰逢金鼻子害死妖道李子龙,那也是个旁门左道。外道天魔的一缕残魂就入了李子龙的窍,扮成一个收尸埋骨的老道。借火神庙警察所的飞毛腿刘横顺之手铲除魔古道,化去九条阴魂,用来替代外道天魔的九个眼珠子。再指点金鼻子使用五色神光,取出九眼青猴的躯壳,从此三妖化为天魔。只不过缺了窦占龙身上的鳖宝——九眼青猴真正的眼珠子,仍看不透六合八荒伏魔大阵的劫数,一旦让它得逞,即可看破一切因果、占尽一切机缘、驾驭一切现象,谁都拿它没辙了。

世人形容惹下大祸,常说是把天捅个窟窿,窦占龙可真是这么干的,他撞破了天罗地网,骑着黑驴跑了。当时三足金蟾也吓得够呛,窦占龙一把没抓住,金身灵宝一头撞入他的形窍,分扯三魂七魄,化出九个分身。分别落到了九个地方,有的还在清末,有的则在民国,谁也见不着谁,念及前事恍恍惚惚,只盯着天灵地宝,憋一次宝死上一次,死一次金蟾换一个分身,到头来还是应了“九死十三灾”。

其实说起来,生死利害,皆为天数。窦占龙惹下那么大的祸,一是因为他已经遏制不住鳖宝的贪念了,凡事只见其利,不见其害。二是中了狐獾子的诡计,老黑十所言句句是真,但是心藏暗鬼,欲借窦占龙之手除掉胡臭嘴子,而憋宝的拿了三足金蟾,必定遭逢奇祸。它身不动膀不摇,一举收拾了两个死对头,可谓一石二鸟。老黑十用心险毒,躲得了誓,躲不了劫,根本没想到窦占龙能从天罗地网中逃出来。后来窦占龙的一个分身去苇子城拿金剪刀,它又在暗中阻挠,结果搭上了自己一条命。另有一节至关重要,窦占龙带着外道天魔的眼珠子逃走,无形中给天津卫四大奇人的另外三位留下了一线生机。正所谓“老天注定兴衰事,算不由人枉自谋”,此后他经历的“九死十三灾”,咱们会穿插在《四神斗三妖》一整部书中,前边没说全的,到了后文书自有交代。

那么说鞍前马后跟着窦占龙二十年的傻哥哥去哪儿了?当时他也在老铁桥上,只不过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没等他明白过来,那两个人一头驴就跑没影了,扔下傻子一个人直发蒙。他以为还跟以前一样,等一会儿窦占龙就来找他了,怎知道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却见洪波汹涌,几乎要吞没了老铁桥。当年的天津城水灾不断,傻子的爹娘都是让洪水淹死的,他也多次见到洪水过后的惨状。窦占龙在厉家老店中给了他两块砖,是担心他一击不中,至少还有个后手。傻子一着急,纵身跃入洪波,想拿砖头堵住大水,结果下得去上不来,连人带砖填住了海眼。傻哥哥吃了半辈子苦,又跟着窦占龙享了半辈子福,到最后挡住了大水,是死是活不得而知,反正再没人见过他了。天亮之后,大水退了,大街上仍是人来人往、喧嚣依旧。据后来的人们说,涌泉寺中供奉的韦陀菩萨,金身泥塑,胖大威武,脖子有点儿歪,手捧降魔杵镇着海眼。早年间这寺里的韦陀不这样,是后来有个骑黑驴背褡裢的老客,掏银子让人重塑的。

至于说吞下显宝灵鱼的厉小卜,这小子拽着黑驴的尾巴没撒手,被窦占龙其中一个分身从天罗地网中带了出来,等他跌落在地,已经改朝换代了。之前闹了一场庚子之乱,厉家老店毁于兵祸,一把大火烧了个片瓦无存,厉掌柜两口子均已蒙难。厉小卜举目无亲,再找窦占龙也找不着了。由于他吞了显宝灵鱼,肋下生出鳞片,上眼皮越来越短,水性更是惊人。凭着一身赴水闭气的本领入了上河帮,得了个绰号叫“三太子”。三岔河口铜船会上露过脸扬过名,九河下梢的七绝八怪里有他一个,到后文书还要大闹天津城。如果说三太子厉小卜是九河下梢水性最出众的,那么天津卫四大奇人中的另一位——“河神”郭得友往哪儿摆呢?他们俩不得分个高低吗?书说至此,《窦占龙憋宝:九死十三灾》告一段落,诸多热闹回目,且留《四神斗三妖》下一部《河神》分解!

二人在老铁桥上说定了。窦占龙让傻哥哥在左右策应,以防出了岔子,放走三足金蟾。又从褡裢中掏出娘娘庙来的一红一黄两条流苏宫穗,搁在手里搓了几下,捻成两条丝绳。黄丝绳一头绑在厉小卜的腰上,一头攥在他自己手中。红的丝绳拴定落宝金钱,连同那把剁肉龙的刀,他一并交给厉小卜,再三叮嘱:“老铁桥下的漩涡湍急无比,什么人也下不去。你带上断龙刀,在水中劈开漩涡,一猛子扎入其中,见到摩揭罗水府不必进去,用手捻一下落宝金钱,即可引出躲在水府中的小金蛤蟆,一旦拿住它,只需连扯三下黄丝绳,我就拎你上来。”

厉小卜借着闪电的光亮,看到上涨的洪水已经逼近了桥底,漩涡裹着一个大窟窿,黑咕隆咚的深不可测。此时不比白天,他担心下了水看不见天灵地宝。窦占龙摘下腰间的烟袋锅子,又抓过厉小卜的手来,拿烟嘴子往他手中磕了几下。厉小卜只觉掌心一凉,低头再看,竟是一泓清水,水里一尾寸许长的小鱼,摇头摆尾泛着银光,不觉惊讶莫名,玛瑙烟嘴里怎么能有条活鱼?

窦占龙告诉厉小卜:“此乃显宝灵鱼,你连鱼带水含在口中,不仅看得见天灵地宝,它还能保着你来去自如,只不过你可记着,千万别咽下去!”

厉小卜是“拉屎拉出根房梁子——开了大眼了”,对窦占龙的话再无疑虑。他把心一横,闭着嘴含住显宝灵鱼,褪去上衣,光着脊梁,一手攥着落宝金钱,一手握住断龙刀,纵身跃下老铁桥,一头扎入波心。

到了水中厉小卜又是一惊,河水浑浊湍急,又在深更半夜,按说什么也瞧不见,可是他口含灵鱼,周遭一切却看得通通透透。不容他多看,身子已被漩涡卷住,等不到下去就得转散了架。他顾不上害怕,紧握手中断龙刀,左劈三刀,右劈三刀。不知是劈中了什么东西,有如切金断玉,刀刃崩卷,不堪再用,人也摆脱了急流的束缚。厉小卜胆气顿增,抛下断龙刀,像条活泥鳅似的,一个猛子扎入河底的黑窟窿,只觉河水冰冷刺骨,如同置身在冰窖之中。他瞥见深处隐隐约约透着光亮,咬着牙探到底,见得一块石板,阴刻蛟龙图案,但是身裂角折,似被利刃所斩。石板上摆着个巴掌大小的水晶屋子,晶莹剔透,巧夺天工。厉小卜寻思:“这一定是憋宝客说的摩揭罗水府了,想不到这么小,还说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进得去吗?”他好奇心起,凑上前看了一眼,但见水晶屋子中祥光瑞彩,金梁玉柱、珊瑚珍珠,堆满了奇珍异宝,不知不觉看入了神,忽觉缠在腰上的丝绳一紧,被人往上拎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心知窦占龙在催促自己尽快取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憋宝的救了我一条命,我可不能知恩不报!”他定了定神,将落宝金钱在手中一捻,霎时间金光四射,摩揭罗水府中猛然跃出一只三条腿的小金蛤蟆,叼住落宝金钱就不撒嘴了。

第12章 九死十三灾下

过去有句老话“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居家过日子的谁家没个算计?挣仨花俩存一个,多少得给自己留个后手。不单老百姓,朝廷也不例外,国库里没了钱粮,皇上照样抖搂手儿。不过也有不存钱的。好比说吧,拉车的不用存钱,手头的钱花没了,拉着车出去转悠一圈,遇上两三位坐车的雇主,就挣下一天的吃喝了。还有那么一路人,江里来湖里去,走南闯北、穿街过巷,在大街上平地抠饼、对面拿贼,旧时称之为“江湖艺人”,这路人更不用存钱。拿他们自己的话说,这叫“生意钱,当天完”,讲究挣多少花多少,从没动过存钱的念头。

比如在天津城南门口算卦说书的崔道爷,一辈子穷困潦倒,三天两头喝西北风充饥,肚皮都快赶上风匣子了。他可不是挣不着钱,老时年间敢在路边画锅撂地的,多少你得有点儿本事,行走江湖的能人个个是“出门不把干粮带,万里不为吃喝愁”。崔老道凭着巧舌如簧、能言善辩,推着小木头车算卦相面、批八字开殃榜,竟也养活了一家子好几口人。可自打入了民国,相信这一套的越来越少,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好在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机缘巧合、歪打误撞之下,崔道爷在南门口说上了野书,凭着自身的离奇遭遇,东拼西凑、生拉硬拽,捏咕出一套《四神斗三妖》,真可以说是另辟蹊径、出奇制胜,一把揪住了老少爷们儿的耳朵根子。却因掺汤兑水、惜墨藏奸,在地道外的书场子结结实实挨了一顿臭揍。不知是给打怕了,还是给打明白了,再出来说野书,他可不敢胡诌白咧了,纵然铺纲铺得多了点儿,闲七杂八的话作料、外插花也没少往里掺和,好歹是规规矩矩按着书道子往下蹚,一天拴一个扣子,不时来几个“砸挂”,拿本地的新鲜事儿抓个哏,跟听书的熟客开个小玩笑,那生意差得了吗?到点儿散了场,大把大把的铜子儿往怀里一揣,回到家见了老的小的脾气都见涨。但是跟那些江湖艺人一样,崔老道也是“黄鼠狼子赶大集——全身上下一身皮”,过惯了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精打细算、细水长流”。加之这辈子福薄命浅,腰里的钱没富余过,否则准走背字儿。他倒想通了,已旧已旧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给自己定下一条规矩——穷日子富过,不花隔夜的铜子儿!刨去刮风下雨,或是头疼脑热闹肚子,不能出去说书算卦,一家子吃喝的赊欠,以及躲不掉的房租、地头钱,只要是剩下钱了,一概吃光花净!

天底下三百六十行,哪一行没个传授?唱戏的、唱鼓曲的、说书的、说相声的、变戏法的、算卦的、卖野药的、赶庙会的、卖十三香的,还有卖剪刀的、卖梳篦的,都得拜师学艺。就连逛窑子捏果,也讲究个师父带徒弟,出哪门进哪门,怎么吃花酒、怎么打茶围、怎么挂衣、怎么铺堂,还有其中的术语行话、规矩套子,都得跟老色鬼们一点点学,学会了下次才敢一个人去。所以说花钱也讲究术业有专攻,各有各的门道。比方说这位喜欢捯饬,有了钱肯定得置办几身出门的行头。以前穷人才穿短衣裳,讲究的必须是瑞蚨祥的长衫马褂、内联升的缎子面儿布鞋,夏天戴盛锡福的巴拿马草帽,冬天换上海龙皮帽子,鼻梁子上架着亨得利的茶叶色儿水晶眼镜,手里头拎一根紫檀木的文明棍儿——正经牛毛纹的金星小叶檀,铜箍象牙头,满镶玉石。穿戴齐整了,迈着四六步,大街小巷一通溜达,引得大姑娘小媳妇儿纷纷侧目,心里头边那叫一个美!

厉小卜没想到憋宝这么容易,这不是手到擒来吗?当时闪过一个念头:“我替憋宝的拿了聚财的金蟾,他只给我个吃香喝辣的金饭碗,那够干什么的?摩揭罗水府也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天灵地宝,我何不顺手牵羊拿了去,从今往后,我们老厉家可就是天津城头一等的大户了,谁还敢小看了我?”想到此处,忍不住伸手去抓,怎知摩揭罗水府分外沉重。他使劲掰了几下,这一下可了不得了,搅得翻江倒海,摩揭罗水府左摇右晃了几下,转瞬化为乌有。石板也从中裂开,底下压着一个活物,没有五官七窍,头上三个窟窿,身上六个窟窿,遍体青灰,躺着不比渔船小,立着可能比玉皇庙里的神像还高出一头。厉小卜大吃一惊,吓得他几乎掀开了天灵盖,一时慌了手脚,竟将口中的显宝灵鱼吞了下去,再吐可吐不出来了!

话分两头,再说老铁桥上的窦占龙,瞅见桥下的洪波翻涌如沸,天上的炸雷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就知道厉小卜惹祸了。他骑在黑驴上紧忙扯动丝绳,将这小子从河底拽了上来。窦占龙夜猫子眼一亮,看到厉小卜带出了金蟾,忙拎过红丝绳,伸手去抓三足金蟾。小蛤蟆认得此人,知道是来抓自己的,一惊之下甩掉落宝金钱,往上一蹦多高。窦占龙出手如电,一把将三足金蟾攥住,还没来得及高兴,脉窝子里突然一阵发烫,低下头一看,手臂上居然长出了九个眼珠子!又觉天地晃动,耳轮之中传来阵阵闷响,说风不像风,说雷不是雷,震得五脏六腑打战。窦占龙何等胆气,至此也惊得寒毛直竖,心肺如临刀锯,一辈子没这么怕过。随着他身上的鳖宝变成了九个眼珠子,本已模糊不清的前尘旧事,一霎时涌上了心头。窦占龙之前仅知自己身上的鳖宝得自外道天魔,此物可以留存记忆,但他最多记得引着铁斑鸠去狐狸坟的黑脸汉子,再往前过于久远,他也想不起来了。直到厉小卜下水拿金蟾,放出了老铁桥下的九眼青猴,窦占龙身上的鳖宝受到惊动,睁开了九个怪眼,他才恍然记起,所谓的“鳖宝”,正是外道天魔的眼珠子!

神佛畏因,凡人畏果,哪怕是不可捉摸的外道天魔,也受更大的因果节制。它积下的业力太深,从而坠入九天三界,又遭无量量劫截灭,被天罗地网一分为三,此即三妖。其一是它的躯壳,古人称之为“九眼青猴”;其二为“五色神光”,压在地府金灯之下,尘世之间谁也驾驭不了,一旦施展,便即灰飞烟灭;其三是魂魄不灭,找寻旁门左道之辈,换了一次又一次肉身。窦占龙当年在獾子城胡三太爷府中,遇上一个林中老鬼,那是被外道天魔夺舍附身的一个江南术士,他一见窦占龙,便想置窦占龙于死地,进而将鳖宝据为己有。再一个外道天魔的眼珠子与躯壳一样,仅具本能,没有意志。最早的憋宝客是个西域胡人,剜出九眼青猴的九个眼珠子,与自己的鳖宝拧成一个肉疙瘩埋在手臂中,又用摩揭罗水府镇住九眼青猴,本以为能够上看天、下看地,无宝不识了,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鳖宝的傀儡,替它拿到一件件天灵地宝,夺尽乾坤世界的气数,以此兴妖灭道,促成三妖化为天魔。窦占龙在老铁桥下逮住金蟾,本想借天灵地宝续命,摆脱自己身上的鳖宝,不料惹下一场塌天之祸,因此触动了天罗地网!

咱们说得慢,对于窦占龙而言,无非是转念之间。三足金蟾到了他手上,再说扔下不要,除非要了他的命!他骑着黑驴直奔城墙,一门心思要以“九里十三步”冲抵“九死十三灾”。他急抖手中缰绳,催动黑驴往前飞奔。厉小卜看窦占龙骑着驴要跑,赶紧抓住驴尾巴:“窦大爷,我帮你拿了天灵地宝,你许给我的金饭碗呢?”窦占龙听到有人叫自己,稍稍回过神来,可是举目一望,远处的城墙房舍、河岸铁桥、滚滚洪流全不见了,茫茫天地,恰似罗网,四面八方遍布杀机,哪有一条活路可走?

窦占龙胆战心惊,眼瞅着要被天罗地网格灭,惶急之下扔出撞宝石,只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撞宝石碎成齑粉。旁人什么也看不见,窦占龙身上有鳖宝,瞧见天罗地网开了个口子,骑着黑驴疾冲出去,连同拽着驴尾巴的厉小卜,一眨眼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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