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1 / 3页)
幺儿是对家中最幼子女的爱称,但从这个人嘴里全然听不出一丝疼惜之情来,只有满满的压迫感。
谢安低着头站在下方,头都不敢抬,只蚊子一样的应了声。
“怎的这般胆小,刚刚看你推肆平那小子下水时也不见你这般束手束脚。”那人淡淡看她。
谢安猛地一抬头,大大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可没有惊慌,她摇摇头:“我没有推他。”
小黑屋里全是祖宗的牌位,小小的谢安战战兢兢地跪在大香炉前生怕从哪里冒出个张牙舞爪的罗刹鬼来,怕黑的毛病也就从那时落下的。
她人呆呆的,纵使这样被欺负,也是不哭不闹。有一次她堂兄,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长她两岁的堂兄吧,在自家阿爷那受了气,气势汹汹地冲到池塘边恰巧撞见了蹲在旁边摘小莲蓬的她。
正在火头上的堂兄,见了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妹不知从哪陡升起一股邪火,悄悄的,偷偷的,走到她身后,抬起脚来就是一蹬子。
“咚”落水的人,却不是谢安。
那方池塘挖得极深,五六岁的孩子进去了水就没了顶,登时吓白了脸大喊大叫地挣扎。
谢安觉着自己快死了,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并不陌生。于别的孩童而言,记事早是聪慧早熟的讨喜表现,于她,却是一种痛苦乃至于煎熬。
她的身体烧得和烙铁一样滚烫,混沌的意识却是滂沱大雨永无止境地落着。冰冷的雨水没有尽头地从天而落,浇在烧焦的梁木上,兹兹地冒起大雾似的白烟。京城的夜幕被燎原大火照得狰狞红亮,谢安孤零零地站在这篇焦土上,她的脚下是高高的台阶,每一阶上躺着一具或数具尸体。
“走吧,阿颐,”有人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背,她整个人便如只碎了翅膀的雏鸟一样身不由己地倒向下面的尸山人海,耳边始终萦绕那无悲无喜的声音,“阿颐,活下来。”
只需要活下来,必须要活下去。
“噗通”谢安落进了一汪碧莹莹的绿水中,水漫过头顶,折入的光线迷离得如同她的意识。她以为自己要淹死了,可是没有。没有就没有吧,她懒得动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水中,不上不下。水流缱绻地滑过她的肌/肤,像一双温柔的手缓缓抚过,带去她身体的焦灼和内心的疲倦。
豆丁大小的谢安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岸上看着他哭喊得嗓子都哑了,她没有高兴也没有害怕,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上上下下在水里挣扎。她知道周围有仆从,也知道人很快就会过来,在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时,谢安没有片刻停留噗咚自己也跳进了池塘里。
水中的堂兄看着她的惊恐眼神像看一个怪物。
事情的处理结果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从来不讨大人喜欢的谢安居然破天荒的头一次没有受罚,因为无人相信这么一个瘦瘦小小,话少得可怜的小姑娘会将比她壮上一倍不止的兄长推下水去。反倒是那个落水的堂兄狠狠挨了他阿爷的一顿鞭子,十来天没下得了床,平时小打小闹权当看不见,推人下水那可关乎人命。
裹着毯子的谢安听着自家堂兄的哭天号地,淡定地捧着姜汤慢慢喝着。一碗姜汤没喝完,只听外边噪杂了起来,没片刻一堆仆从拥了一个人进来,谢安手里的碗一顿。
来人慢着声问开口:“你就是二丫头家里的幺儿?”
谢安惬意地发出一声呓叹,朦朦胧胧里那股水流似乎灼热了两分……
“女郎持久不醒,一半是毒气攻心,一半则是因这河北湿热所致。长此以往高烧不得纾解,怕……是得伤了脑子了。”
默然良久,一人轻笑了一声:“本来就傻得紧,真不想到再蠢是个什么模样。既然是从沈家请来的大夫想必医术了得,请先生务必治好了她。”
“邵阳君吩咐,小人定当全力以赴。”
谢安潜意识里觉着他们说的是自己。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蠢了,从小她在一群兄弟姊妹里就不算聪明的,嘴不伶俐人也胆小,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如此难免会遭到同辈人的欺凌,抢夺一些小玩意是常事,偶尔还会被恶人先告状吃顿罚,跪个小黑屋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