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第1 / 9页)
“后来我去了福利院,我以为福利院里的小孩子都那么可怜,肯定会友爱相处。”丁子木自嘲地笑一下,“我也是图样图森破。”
“你太怂了。”大丁说,“大冬天的人家都半夜抢你被子了你都不敢说一句。”
“好在那个时候你来了。”丁子木说,“虽然当时我不知道,不过我想那个时候你一定帮我打抱不平来着。”
大丁没有回答。
丁子木轻轻笑一声:“再等等,我马上就弄好。”大丁依然不说话,但是丁子木能感觉到那种烦躁窒闷感消散了一些。
丁子木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他其实能理解大丁的这种心态,清晰就好像是他自己的心情一样。那就是“无力”感,对面团、奶油、黄油,乃至于对这个世界的无力感。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丁子木想要忽略都不行。丁子木知道大丁在烦什么,但是他对此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是尽快把手里的工作完成,然后跟袁樵打了一个招呼后从后门走了出去。
面包店的后门通向一个居民区,小区不大但是绿化很好,小区的中央有个小广场,天气好的时候经常能看到老人或者孩子在这里晒太阳。今天也是如此,丁子木随意挑了一个石凳坐下,不远处有个奶奶看着四五岁的小孙子在广场上骑小三轮车。
“我小时候也有一辆这样的车,”丁子木忽然说,“我记得还是隔壁院子里张阿姨给我的,她女儿长大了骑不了了,给我的时候车还挺新的。”
虽然丁子木愿意跟大丁“比”一场,但他觉得自己非常被动,他不可能控制大丁的出现与否,也无法猜测大丁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他每时每刻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唯恐在一个不经意间大丁就会出现并取代自己。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更加清晰地体会到大丁的一直在忍受的苦痛,但是他一步都不能退。于是每天,他都要拿出很大一部分精力学习如何和大丁“共处”,要控制自己不会被大丁取代,还要把工作做好。一天下来,他经常累得连话都不想说,杨一鸣接他回家后会很体贴地打发他去休息,或者陪着他说说话,基本是他说,让丁子木听着。
有时候,说着说着大丁就离开了,或许是某个他不喜欢的话题,或许是他也觉得太累了。但有时候大丁又会一场强硬地想要占据丁子木,他用一种几乎是不死不休的态度毫不客气地挤占丁子木的思想,这时丁子木会支撑不住退下来,让大丁暂时接管一切。
杨一鸣会坐正身子笑着跟大丁打招呼,然后随便捡个什么话题继续聊下去,一切都跟在和丁子木聊天一样,只除了一件事——他不会去吻大丁。
三个人之间的这种相处并不太融洽,于是丁子木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大丁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
“我小时候特别爱吃郑奶奶家的年糕,我一直不明白怎么她家的年糕就那么好吃。后来我明白了,其实是因为我只有吃那个才能吃饱,家里的饭从来都吃不饱。”
“我……不记得了。”
“丁奎强打我的时候,我就特别想郑奶奶。”丁子木看着那个追着小孙子跑得气喘吁吁的老人说,“有一年夏天,我记得特别清楚,丁奎强让我站在院子里,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条小裤衩,然后他用鸡毛掸子抽我,抽得满院子都在飞鸡毛。后来郑奶奶出来了,从他手里抢走了掸子,郑奶奶搂着我说‘你要么今天就索性把他打死,要么就以后都不许打他,除非就你连我一块打死算,反正我一个老太太早活够了’。从那以后,丁奎强都在郑奶奶不在家的时候打我。”
“嗯。”大丁含义不明地哼一声。
“大丁,”丁子木耐着性子说,“我必须要先完成工作。”
“你太慢了。”
“这个需要发酵四十分钟,”丁子木深深地吸口气,说,“我知道你想出去转转,今天阳光很好,但是我需要工作。”
大丁不说话了,但是丁子木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烦和暴躁,那是一种无法忽略的情绪,慢慢地控制住了自己。让他不能集中注意力,让他觉得时间过得缓慢无比,看着一块块的黄油,他都想使劲儿地把它攥进手心里,然后狠狠地甩在地上,看着它化作一摊,再毫不留情地踩上一只脚。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消除内心的烦躁。
丁子木摸摸心口,在心里说:“大丁,你真的只是想出去走走吗?”